想起母後昨晚的所作所為,夏明桐就怒火中燒。換作別人,他早就當場把她大卸八塊了,可是……唉,他視而不見,逕自往外走。
見他招呼都沒打,秦貴妃臉色變了變,隨即叫道︰「桐兒,你去哪?」
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夏明桐甚至連眼角都不瞄她一下。
「站住!」秦貴妃終於忍不住了,跑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娘辛辛苦苦把你養大,誰教你這個樣子對娘的?」
夏明桐身子震了震,收住腳步。再怎麼說她總是娘,他也不好太過分。
他回頭,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母後,兒臣上朝去。」
「上朝?」秦貴妃嗤之以鼻地冷哼。」你父王不是給了你三天假,你今天上哪門子的朝?」她深吸幾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口氣平和些。」娘在花園里擺了個戲台子,你陪娘看戲去。」
夏明桐雙眉一挑。「母後,兒臣另有要事,恕不奉陪。」
秦貴圮的嗓音驀地激昂。「你會有什麼要事,不就是去……」
夏明桐目光驟寒,一聲不吭,扭頭就走。
砰的一聲,他的後腦被一只玉鐲砸到,緊接著,一個聲嘶力竭的咆哮聲陡然炸開。」你敢再走一步,我馬上進宮請旨……」叫那女人滾蛋!
夏明桐身子一僵,緩緩回身。
清涼的晨風中,秦貴妃慘白著臉,泛青的唇不住顫抖。「這二十幾年來娘所有的心血全花在你身上,所做的一切也全是為了你好。
為了你,哪怕要娘的命,娘都可以給,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逼娘?」她哽咽著,傷心的淚水順著面頰流淌而下。
望著秦貴妃良久,夏明桐終於嘆了口氣,頭一低。」母後,兒臣陪您看戲就是了。」
是日,當夏明桐抽身趕到風霖住的小樓時,夜色已深。小樓內漆黑一片,而小樓外那扇鏤花大門,卻像噬人的黑洞,在暗夜中敞開著。
夏明桐驟然一驚,旋風似的沖進小樓。
「霖兒!」焦急的呼喚聲,在黑暗中愈顯驚惶。
「二殿下,你來了。」淡淡的聲音,自窗邊揚起,小小的身影仍舊坐在那兒。
強壓下心頭那份慌亂的感覺,夏明桐疾步上前,一把摟住她。「霖兒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失約的,我是……」
「我知道。」
「昨天母後一直灌我酒,而且……」
「我知道。」
「今天我本該早來了,可是……」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扳過她的臉,他咆哮。「你不知道,我時時刻刻都在想你,想和你一起去看星星!」
藉著三兩束迷蒙的月光,他忽然看見她的臉,清冷而飄渺,一顆心頓時碎了。
「你……」他嘶吼著,傾身吻上她的唇。
風霖僵了僵,伸手去推,卻惹來一陣更狂野激烈的吻。他的舌,如靈蛇般在她口中翻攪,他的唇肆意又霸道地吸吮她,令她無法抗拒。輕輕嘆了聲,她無奈地閉上雙眼。
兩人唇舌糾纏,一直到深無可深之處,夏明桐的嘴里,忽然多了種又咸又苦的滋味—那是霖兒的淚。
他胸口一窒,摟她摟得更緊,雨點般的吻,也溫存的落在她的臉、她的眼。
她終於控制不住,低低靠在他的懷中,失聲痛哭起來。
冷峻的眸,早巳漾滿水般柔情,夏明桐靜靜地摟著她,將她臉上的淚花化作片片吻痕。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風霖止住淚,倚在夏明桐懷中,久久無言。
「你在想什麼呢?這麼認真?」懷中的人兒好安靜,他忍不住抬起她的下顎,用鼻尖磨蹭著她的額頭。
「我在想——」輕輕的聲音響起。」這些日子你很難做人吧,我是說,你夾在你母後和我中間……」
夏明桐怔住。
「真是難為你了。」她垂下眼,撫弄他胸前的衣襟。
「霖兒,你是什麼意思?」不知所措瞪著懷中的人兒,他的心,沒來由地泛起一片恐慌。
「我的意思是——」抬眸,望住他的眼,風霖抿了抿唇,終於說出內心想說的話。」我看我們在一起的確不合適,我……我想和小家伙回中原去,你安排一下,送我們出宮吧。」
「不!」驚顫得無法形容,夏明桐用盡氣力抓住她,仿佛一松手,她就會就此消失。「你要離開我,除非我死!」
「你冷靜些……」
「不,我絕不會讓你走!」他一遍又一遍低吼,強壯的雙臂,如鐵索般纏上她的身,恨不能將她揉入自己的骨血。
「這樣對大家都好,我不想……」與其大家都難受,不如她離開,這何嘗不是一種解月兌?
「別說了!」他斷然地一揚手。「霖兒,再給我點時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委屈!」
望見他眼中的決然,風霖猶豫了。她愛明桐,明桐也愛她,可是……
第九章
夜,深黝而寂靜。
游廊疊嶂,曲徑幽深的花園里,一點幽暗的燭火,在清冷的夜風中忽明忽暗,兩道如剪紙般的身影,隱在昏黃的燈火後,悄然走向御花園東側,一棟臨水而築的小樓。
見到其中一名衣袂飄飄的英挺男子,守候在樓前的執事太監,立刻殷勤地迎上前。「二殿下,您來了,王上正等著您呢。」
夏明桐微微頷首,跨入小樓。
大理石嵌面的紫檀書桌後,北胡王夏仲遠閉著眼楮靠在龍椅上,似乎已睡著。
要叫醒父王嗎?夏明桐正在遲疑,夏仲遠卻睜開雙眼。」桐兒,你來了。」
「兒臣參見父王。」夏明桐連忙跪子。
「起來吧,這里沒旁人,你不必多禮。」深睇一眼夏明桐,夏仲遠伸手拈起平攤在桌上的一份奏摺,久久凝視著。
豐晌,他撫著奏摺抬眸望向垂手立在二芳的夏明桐,輕輕嘆息。」桐兒,你這份奏摺寫得不錯,只是……九王爺在昌平已經營多年,那里又有騰江天塹,只怕沒這麼容易。」
自前朝起,昌平就是北胡的一個隱憂,原因無他,只因當時九王子在昌平興兵作亂,自立為王,至今已經三十余年;朝廷雖然屢次用兵,可每次都鍛羽而歸,只落得個勞民傷財的下場。
可如今,桐兒舊事重提,上書請求領兵收復昌平,他不得不仔細斟酌,而一看過這份奏摺,他激動得夜不能寐,竟半夜將桐兒急召入宮。
「啟稟父王,您說的這些兒臣都明白。」湛然有神的黑眸冷凝如潭,夏明桐沉聲道︰「可是九王爺帶兵作亂天理難容,昌平一日不收回,北胡就永無安寧,而且……」渾厚的嗓音稍作停頓。」九王爺現在病重,昌平正在內訌,絕對是領兵收復的大好時機。」
夏仲遠站起身,在書房里緩緩踱著步子,陷入沉思。
「懇請父王給兒臣一個機會,兒臣一定不負所望!」夏明桐的臉上寫著沉穩、堅定和自信的神情。
夏仲遠回過身,頗具威嚴的目光停頓在他的臉上。
長江後浪推前浪,他不行,桐兒或許可以,是該放手讓桐兒一試了!
「好,這次父王就全力支援你,給你二十萬大軍攻打昌平!」夏仲遠清瘦的面容泛起一層紅光。」把你的作戰計畫,好好跟父王講講。」
這一夜,父子倆秉燭長談,一直到樓外曙光乍現,夏明桐才踏著晨曦返回熙。
雖然一夜未眠,他卻精神抖擻,心里更有種說不出的暢快。父王同意他攻打昌平了,下一步他得著手各項準備事宜……思忖間,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