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著言平玨直奔莊里後院的煉藥房,人未到聲先到,一路叫嚷,「爹——我回來了!爹」到了煉藥房外,她停也不停的一推門便闖了進去,言平玨雖覺不妥,卻也只能跟在她後頭。
房里一個人背對著他們,正低頭在桌上一堆藥草間翻找,想來便是續命丹谷長松。他听到女兒叫聲,也不急著回頭仍續手邊工作,嘴里念道︰「芩兒,你幾時變得如此勤快,昨兒才回來,今兒個又見到你。爹雖然年紀大了,可也還沒老到要你三天兩頭探視的地步。」
其實見到女兒他心里也很歡喜,但她畢竟已嫁作人婦,有夫家的規矩要守,哪能再像以前一般恣意妄為。說話間,谷長松手上工作也告一段落,這才轉過頭來——
「啊,王爺也來了!」他見到言平玨,連忙拱手行禮,「未及迎接,請王爺恕罪。」
他趕緊將他扶起,「前輩不用多禮,我今日來是有事想請前輩幫忙……」他躊躇了下,不知如何開口。
「王爺但說無妨,我若能幫上忙必不會推辭。」谷青芩亦在一旁道︰「是啊,王爺你就直說吧,我爹最熱心了,一定會幫你的。」還不快說,她可真好奇究竟發生何事。
「嗯,是這樣的——」言平玨將事情始末很快地了遍,最後道︰「為防言兒有意外,我想請前輩陪同我上雪山一趟,不悄之請還望前輩答應。」
「原來是這樣……」谷長松沉吟道︰「那雪山獨老沒騙你們,百足蝕毒性確實如他所說,不過中毒者若沒立刻解毒,只是以少量解藥延緩毒物發作,過了三天,那毒性便會侵入體內髒腑,此時就算服下解藥也是無法根除,勢必終身受害。」
他這麼一說,從方才就一直啊啊叫的谷青芩更是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那還等什麼,我們快點上雪山救言兒啊!」
比長松沒好氣的對她說︰「是要快,不過不是我們,是我和王爺,你快些回尚書府去吧!」唉,這小妮子成了親個性還是一點都沒改,仍是像以前一般好事喜歡湊熱鬧。
他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在後方木櫃上挑了數種藥石放人袋中後,朝言平玨道︰「王爺,事不宜遲,我們走吧!」
「爹、王爺,我也一起去嘛!我很擔心言兒,再說,我跟夫人也有數面之緣,也許能勸動她,女人跟女人總是比較好說話。」就因為邢大哥長日在宮中保護皇上,她待在尚書府里無事可做,這才會三天兩頭往娘家跑,現在她又知道了言兒有危險,若不能同去,一個人在家胡亂揣測,只怕更要心煩意亂。
言平玨听她這麼說心中一動,若真能勸得絮兒罷手就再好不過。他豈不知機會渺茫,但總是個機會。不過能不能讓她去並非他所能決定。
比長松察言觀色,知道言平玨心中所想,也知道以他立場不便開口,便問女兒,「你跟我們走了,不怕尚書府找不到人?」
比青芩听爹爹語氣,知道自己去得成了,高興地道︰「那簡單,我讓小刁回去跟爹、娘一聲就行了,他們知道我和爹爹、王爺在一起,必定不會擔心。」
當然,邢大哥回來後若發現她不在,肯定會大失所望,哼,這回她可管不了,誰叫他讓她夜夜獨守空閨,無聊透了!
※※※
雪州
安劍和言平玨分手之後,來到了位于雪山之南的慕容山莊。偌大宅院早已不復往日景況,如今頹圮一片,荒煙蔓草,猶如廢墟一般。
安劍彎身在一堆灰燼中翻找,但他心里也清楚,事隔十多年,就算當初有什麼東西遺留下來,只怕也已腐朽殆盡,此舉無異是緣木求魚。
丙然,如此這般搜尋了一個時辰,什麼也沒發現。他信步走到院子外,臉上未顯失望之色,畢竟這結果他早已料想到,他只是思索著該從何處著手——
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當初慕容山莊除了柳絮外,雖無一人逃過一劫,無法告訴外人事情真相,但也許莊外有人看到或听到什麼……他來的時候便注意到,慕容山莊雖建于郊外,但附近還是有幾戶農家,種蔬檀果、養雞畜,想必當日亦有人送食材來供應山莊所需。
一思及此,他立刻走出山莊往回走,大約一刻鐘後,一間茅草屋便出現在他跟前,外頭有名老漢正滿頭大汗地劈著柴。安劍走上前,抱拳問道︰「大叔,請問您在此住多久了?」
那老漢抬起頭來,先揩了揩汗後,這才眯起眼打量他,「公子是外地人吧?老漢在這里住了二、三十年,未曾見過公子,公子是來找人嗎?」
安劍心想,若直言自己想查十六年前慕容山莊滅門血案一事,只怕他會以為自己是官府中人,為免多惹是非便不肯明言,于是道︰「是,老家父跟慕容莊主相識多年,不過由于兩家距離遙遠,二十幾年來都未曾聯系,此番因我有事前來雲州,家父千叮萬囑要我一定得代他至慕容山莊拜見莊主,豈知我方才到了慕容山莊,竟只見廢墟一片,不如究竟發生何事……」他故作不知,探詢地問︰「那慕容夫婦是搬家了嗎?」
「唉!」老漢長嘆一聲,無限惋惜,「公子來晚了,十六年前的一個夜里,慕容山莊不如怎地起了大火,全莊二十幾個人都給燒死了。」
「怎麼會這樣?」安劍裝出詫萬分的模樣,「就算失火,也不致沒一人逃出啊!慕容山莊這麼大個宅子,要燒光也不是一瞬間的事,怎麼會沒人發現、沒人救火——大赦,莫非這中間另有隱情?」
他搖搖頭,「那我們發現慕容山莊著火時,火已經燒得半天高,連靠近一點都沒辦法,更別說進去救人,你看,我手上的傷疤就是那回給燒著的。」他舉起手臂給安劍看,上頭果然有燙傷的痕跡。
老漢放下手臂後,突地壓低聲音道︰「慕容山莊燒了後,衙役也來查過,大家都說莊主他們是遭人殺害,不過衙役查了些時日沒有結果後,也就當宅子失火結了案。」
「世事多變,生死難測,沒想到家父昔日和慕容莊主一別,竟再無相見之日。」安劍不勝欷吁。那老漢見他如此難過,便道︰「我看你不妨到莊主墳前祭拜一番。由于莊主夫婦生前對我們這幾戶農家很照顧,我們也不忍見他們曝尸荒野,所以當時大伙合力出了些銀子,將他們安葬在山莊後坡上。不過由于尸骨已燒得焦黑,根本分不清準是誰,我們只能將所有尸骨合葬在一塊。」
「多謝大叔,不知慕容莊主的墳在何處?如何走法?」安劍問道。他雖不認為能從慕容下葬之處尋得任何線索,但以他和柳絮的交情,前去祭拜一番也屬應當。
听老漢說明墳墓所在之處後,安劍便照他所指來到了慕容山莊後坡。可沒想到,原本該是荒涼無人的山野竟傳出陣陣低泣聲,遠遠地,他便看到有人先他一步跪倒在墳前,從背影可知是名婦人。
此人是誰?哭得如此哀戚,莫非是山莊中僕婢的親人?他邊猜測邊走近,並放輕腳步仔細听婦人口中喃念之語︰「莊主、夫人、小姐,嗚……你們要原諒我……嗚……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才會害得你們枉死……嗚……可是、可是我也不敢啊……對不起……再過十日便是你們忌日……嗚……我特地來祭拜你們,你們一定要原諒我啊……」她越說越傷心,安劍越听越心喜——一這下有眉目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