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魯頓慢吞吞地吃完第二碗面,對面的男人,仍是吞吞吐吐的模樣,顯然還是沒有做好開口的準備。
「請問——」她抬腕看了看時間,好有禮貌地詢問,只覺得自己的胃脹脹的,難受得要死,「你要說的事,想起來了嗎?」
「再等等,我再想想。」瞧她看過來,男人有些緊張,手一招,「再來一碗面好了。」
魯頓剛想拒絕,第三碗熱騰騰的面已經擺在面前,由此可見,這家面館的上菜效率果然夠高。她瞪大了眼楮,終于忍不住喚住服務生︰「這段時間,面粉是不是降價了?」
要不然,為什麼每只碗都像一個小臉盆,堆得冒尖,不像是喂人,倒像是喂豬。
「小姐什麼意思啊?」窗口後面的老板不滿意了,大聲吆喝,「我們面館分量足、價格實、味道好,誠信公道,童叟無欺,從不弄虛作假。」
她沒說什麼啊,只是裝了滿滿一肚子的面條,實在是吃不下去了。
「魯頓,浪費不好。」男人見她推開了碗,開口說道。
魯頓瞅了他一眼——那意思是說,她死命撐壞自己,然後抱著肚子上醫院掛號吃藥打點滴,躺在病床上哼哼,才叫不浪費了?
「我看改天吧。」她起身,拿起自己的小包,「等你想起了要說什麼,我們另約時間見面。」
「魯頓!」見她果真要走,男人才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推推眼鏡,「我媽說,女孩子太瘦了,不好。」
嗯,魯頓揚眉——然後?
「我媽還說,後代的智力水平一般遺傳于母親。」見她並無太大的反應,男人松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我媽說你是公務員,思維模式固定僵化,難有創新,以後我們結婚生小孩,不符合優生學。」
很新鮮的說法,她還第一次听到。有一個身為遺傳學家的媽媽,果然與眾不同啊。
「既然如此,我們就這樣吧。」她沒什麼興趣地建議。不過朋友介紹,見了兩次面而已,連好感度都沒有達到一定的程度,他媽媽居然都已經研究到後代了,著實恐怖。
而後,自然而然,她友好地和那位滿面愧疚得活像是負心漢的男人道別,結果發現,自己還得為那三碗面買單。
理論上說,她應該是被甩了,不但甩了,還要當冤大頭,不太劃算哪……
第1章(1)
「什麼?他嫌你?他算哪根蔥?」辦公室里,火爆美女傾情演出,用力拍打桌子,毫不憐惜自己的青蔥玉手。
魯頓從一堆文件里抬起頭來,非常冷靜地提醒面前義憤填膺的「正義」人士要注意場合︰「依雲,我在辦公。」
「放心好了,頭兒都出去開會去了。」路依雲撥弄長發,姿態曼妙,行徑毫無收斂,還拖了電腦椅過來坐在魯頓的對面,一副準備長談的架勢。
「你饒了我吧。」面對一雙勾魂奪魄的放電大眼,魯頓舉手投降,連連告饒,「我手頭還有一大堆的事還沒有做,依雲,你不要忘了,明天要迎檢,資料還沒有歸檔,真的是比雞毛信還要十萬火急,刻不容緩。」
「拼命三郎可不是你這麼做的。」路依雲出其不意地抽走她手中的材料,看也不看,就丟在一邊,開始循循善誘,「政府不是企業,需要分秒必爭創造效益,我們是要規劃、統籌、協調——長而遠的過程哪,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完的。」話說到這里,她白了魯頓一眼,「像你這樣,只會活活累死,然後被作為正面典型,靈堂上,大家齊刷刷地默哀,獻上花圈挽聯,上書︰人民公僕,鞠躬盡瘁。」
魯頓被她逗樂,「你是說反正也做不完,不如不做?」
「錯!」路依雲揮手,很有魄力的樣子,「不是不做,關鍵是看你怎麼做。事半功倍,才是最佳效果。」她拍拍魯頓的肩,撿起那份被抽走的材料,還給她,「相信我,把材料‘大致’準備妥當就行,不要太精,只要有特色就好。剩下的,就由我出馬搞定。」
魯頓明白她的意思。以人為本,接待當先——這永遠是路依雲的信奉宗旨。
模樣甜美可人,擺在那里,賞心悅目不說,公文寫得漂亮流暢,酒桌上豪氣干雲,又能巧舌如簧,關鍵時刻,遇神殺神,遇鬼殺鬼。莫怪她們那位很少夸獎人的局長,也對路依雲賞識有加,明言她是鎮山之寶。
路依雲八面玲瓏,能圓滑處世,而她,達不到路依雲的水平,大概也只能當會計,與一堆數據打交道。
「行了,放心吧。就照我說得辦,絕對沒有錯。」耳尖地听見隔壁辦公室的電話在響,路依雲只得站起來,暫停了對魯頓的「審問」,丟下一句話,匆匆跑回自己的地盤接電話去也。
「少來這一套!」
不到一秒鐘,中氣十足的吼聲傳進魯頓的耳朵,听路依雲在那邊 里啪啦地連珠炮︰「還說你朋友是什麼‘三高’,我看就有一點還符合,就是高度近視。多大的人了,啊?還動不動‘我媽說’……公務員又怎麼了?誰說公務員就可以任他貶損?」魯頓搖搖頭,對路依雲的仗義,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她拿過檔案袋,編了號,翻理資料的時候,想起路依雲的話,猶豫了一會兒,把最有特色的東西放在了最上面,其余的,還是塞在下面。
也許依雲說得對,但是詳盡一些,總是好事吧?
看來,自己的思維果然有些固定了呢,真糟糕……
下班的時候,胃莫名其妙地疼起來,揣測下來,估計還是吃面撐壞了肚子的後遺癥,留到今天才發作。果然,結果還是得去醫院——浪費。
沒料錯,真得打點滴。躺在白白的床上,看著護士把針頭扎進自己手背上的血管,魯頓不敢看,扭過頭,結果發現隔壁的床鋪上躺著一個男人,正饒有興味地觀察她的反應。
「怕痛?」護士走後,見她還保持同一個姿勢,商磊笑了笑,很隨和地問對面苦著一張臉的女人。
「一點點。」魯頓有些困窘,打死也不肯承認自己其實怕痛怕得要死。
欲蓋彌彰,可惜裝得不像——瞧她渾身繃緊,僵硬著不敢回頭,商磊也不去戳穿她的小小謊言,好心地提醒她︰「護士已經走了。」
走了?魯頓偏頭看去,果然沒了人影。只見自己的手背連著針頭被小塊膠布粘著,掛在一邊的藥瓶里面的液體正緩緩地通過導管流下來。
「這麼大一瓶,恐怕沒三兩個小時,是輸不完的。」商磊望著她,對她「骨瘦如柴」的體形嘆為觀止,「什麼病?厭食?」
「誰說我厭食?」魯頓再次轉過頭來看他,表情有些疑惑。
「不是?」商磊挑了挑眉。沒有誰說,不過見她瘦成那樣,足以用螳螂來形容身段,只要是正常人,恐怕都會作如他一樣的聯想。
「恰恰相反。」魯頓佯裝很遺憾地嘆了一口氣,「我是因為吃得太多,撐壞了胃,才躺到這里來的。」
話音才落,就見那邊的男人張大了嘴巴,連手上捧著的書也落了下去。
「你不信?要不要看醫生的診斷單?我這里可是有最權威的證明哦。」欣賞對方目瞪口呆的模樣,魯頓得意地笑著。
嗯,還別說,這男人五官周正,算不上英俊,倒也長得不賴,不屬于「青蛙」一級讓人看了就想跑的生物。
「小姐,敢問你的胃有多大?你吸收的營養物質都消耗到什麼地方去了?」不敢置信。還以為她是節食減肥,結果居然是吃得太多。她與食物之間的熱量轉換,實在反常地不成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