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們不能唱點流行歌曲?不要總唱這麼老掉牙的《團結就是力量》?」蕭波那盤腿坐在隊伍間,望著前方唱得很是興奮,以至于沒有發現其實第一排的受苦大眾都在齊心協力地躲避口水攻擊的排長,掰著手指,悄悄地對嚴小希咕噥︰「我算了算,還有二十天我們才能全身而退。天天要受這種公鴨嗓子的折磨,真是生不如死。」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你忍忍吧。」趁著歌詞停頓的空襲,嚴小希換了一口氣,安慰蕭波那,「排長也說了,堅持就是勝利。」
鮑鴨嗓子努力了幾次,終于上了最高音,達到高潮部分,可惜嗓音被吼破,淒厲得像是午夜凶鈴里的那部破電話的響聲。蕭波那皺起眉頭,「我怕自己看不到勝利的曙光就先掛掉……」
「喂,出列——看什麼看,就是你們兩個!」
很不幸,開小差的動作被正唱得很激情的排長看到,臉色頓時黑了下來,大手一揮,指名道姓地點到他們身上。
嚴小希和蕭波那對視了一眼,再看排長,從他的目不斜視中,證明是他們兩人有幸被欽點到。
慢騰騰地從一干迷彩服上都在冒鹽花的苦難兄弟中走出,嚴小希和蕭波那站在最前方,被排長批評示眾。
「你倆咋能這樣呢?拉歌時候不嚴肅,在下面開小差,毫無紀律意識。」排長操著不知是何地的方言,孜孜不倦地教誨他們,「我們剛才唱的是什麼?團結就是力量,所謂團結,就是要做事和大家步調一致——喂,你在做什麼?」
「報報——告!」嚴小希很舍不得地結束自己的呵欠,舉高右手匯報,「我有點累,想睡覺了。」
下面哄笑一片。
「不準笑!」排長的臉又黑了幾分,湊到嚴小希面前瞪著他看,「大家都沒叫累,咋你就例外呢?」
「報告!」這邊蕭波那立即配合舉手,「大家不是不累,而是不敢叫累!」
下面立即巴掌聲不斷。
「住手,都給我住手!」排長的臉已黑得和夜色差不多,「給你們安排文娛節目,都唱著哪,年輕人怎麼這麼沒激情?」
下面開始騷動,有人嘰嘰咕咕。
「這還叫文娛節目……」
「我還以為是催眠曲呢……」
……
「保持紀律,安靜!」排長又在吼了。
「報告排長——」
「你又要干啥呢?」排長焦頭爛額,轉頭瞪著又準備發言的蕭波那。
蕭波那擠擠眼楮,「我有個建議,不如我們自選節目表演一番好不好?」
「你們有什麼節目?」排長撇撇嘴,看樣子有些不屑。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蕭波那眼楮一亮,伸手推了嚴小希一把,「譬如說,這位嚴小希同學,就很會——」
「停!」排長做了暫停手勢,打斷蕭波那的話,目光轉移到嚴小希身上,「學什麼的?」
嚴小希的腳尖在地面上無聊地點了點,「中文。」
「中文啊……」排長想了想,點點頭,「那就給大家念首詩吧。」
雖然還是不盡人意,但總比唱千篇一律的軍歌來得有新意,當下觀眾鼓掌附和。
「開始吧。」排長做了個手勢,示意嚴小希可以上前發揮。
嚴小希皺了皺眉,在腦海中搜尋了幾遍,總算開口︰「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奔流到海……嗯,奔流到海……」
「奔過大西洋到聯合國了。」有人怪叫一聲,眾人立刻爆笑出聲,嘻哈聲不斷。
「安靜!」排長又開始叫,可惜下面炸開了鍋,亂作一團,無人听他指揮。
蕭波那瞅了一眼坐在第一排正在擺弄看起來還很高檔的手機的某人,靈機一動,沖到人家面前,厚著臉皮開口︰「好漂亮的手機,嘖嘖,下載的鈴聲音質一定很不錯。」
「那當然。」手機主人洋洋得意,「才下的十面埋伏呢。」
「真的?」蕭波那的表情是很垂涎不止的那種,「我也很喜歡S.H.E,她們的歌聲好棒哦,能不能听听?」
「你也喜歡她們啊?」手機主人的聲音是很欣喜的那一種,當即毫不吝嗇地點擊給他欣賞。
「姐妹們都請注意,愛情江湖多危機……」
彩鈴聲飄蕩入耳,快節奏的旋律引得人也躍躍欲試地活動一下手腳。
BINGO!當當當,好旋律,蕭波那在心里大叫成功。
但見嚴小希手腳漸漸有了動作,開始跳起舞來——
「……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成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大家忽然停止了嬉鬧,閉緊了嘴,目光一致地盯著在上面又跳又唱的嚴小希。蕭波那望著載歌載舞的嚴小希,瞠目結舌。
節奏感十足的舞姿,外加念得很R&B的古詩,除了視覺效果良好,還有很大的听覺沖擊力。
老天,他看到什麼了?無法形容。怎麼說呢?嗯,好像是飛流而下的瀑布,到了岩崖險壁忽然被截斷,一分為二;又好像是明明一艘在驚濤駭浪中顛簸的漁船突然有了定海神針般驟然靜止;還好像明明晴空萬里的大好天空,忽然被巨斧當眾劈斬撕裂,朗朗乾坤赫然變色,風雨交加、電閃雷鳴……
創新,完美的創新!
直到手機電池告罄,S.H.E功成身退,嚴小希的熱舞定格,大家才回過神來。現場鴉雀無聲了大概一分鐘,才忽然爆發出尖叫,接著,所有的人紛紛從地上跳起來,對準嚴小希,一擁而上——包括那位排長,無一例外。
可憐嚴小希拔腿還沒來得及起跑,就被人群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下,無處可逃,光榮地被圍剿。
第4章(1)
「啊——呀呀呀呀呀!」
類似鬼叫的聲音,源源不絕地從某一間營房傳出來,折磨人的耳朵。
此刻,趴在鋪上的嚴小希齜牙咧嘴,表情很是慘烈。
「叫什麼叫?」蹲在旁邊往他手腕上抹傷痛靈的孫琪大大瞪了他一眼,「誰叫你那麼愛顯,活該!」
「千萬不要隨便栽贓。」嚴小希很艱難地轉過頭來,努力申辯,證明自己的無辜,「誰叫有人在那麼關鍵的時刻放手機鈴聲,還是這麼動感刺激的?再說了,誰會想到他們會那麼瘋狂把我當面團搓?不過,話又說回來,看來我還是有點當偶像的魅力的,呵呵——哎喲,你輕點行不行?」
自我陶醉被無情的現實傷痛打破,面部肌肉一抖,憋了好久的兩汪淚水終于沒忍住,從眼角突圍成功,在面頰上蜿蜒而下。
不理會他的大呼小叫,孫琪毫不留情地在他手上狠狠揉搓,不忘狠狠瞪他,「臉皮厚得大炮都轟不透,還會怕疼?」
趁她一松勁,嚴小希忙不迭地縮回自己受創的手,嘟著嘴巴吹青紫交加的淤痕,以減輕孫琪方才魔手的摧殘,「拜托,我的細胞結構和你沒什麼差別,肉身凡胎,你當我是鐵金剛十八羅漢,無堅不摧啊?」
孫琪撇撇嘴,「你不說,我還真要這麼以為。」
嚴小希一口氣沒接上來,要不是沒可能,他還真想將孫琪的腦袋敲開看看她的神經到底有什麼與眾不同。瞧她轉身又在她隨身的大背包里翻弄著,他不由得心生警惕,整個人向後縮了縮,貼到牆角。
「喂,跑那麼遠干什麼?」孫琪轉身,「把衣服月兌了。」
好直接的說法——嚴小希望著她手中拿著的不知名的東西,咽了咽口水,「為什麼?」
老實說,要不是孫琪一臉義正詞嚴的模樣,他真要懷疑她是借機吃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