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予浩僵硬著身子,尷尬地看著女子挽著那名西裝革履的男子款款走來,停在他面前。
這麼高的分貝,如果再假裝自己沒有听到,就過于牽強。他勉強擠出笑容,跟他們寒暄︰「敏珍,好久不見了。」
「是好久了,大概兩三年了吧。」孫敏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怎麼,你還是在弄那些花花草草?」
「我——」對她居高臨下的問話有些不適應,喬予浩囁嚅著,「開了一家花屋。」
「花屋?」孫敏珍拉長了聲音,有幾分不屑,拉過身邊的男子,她介紹道︰「這是馮先生,我的未婚夫。」
「這是我的名片。」男子拿出名片夾,給了喬予浩一張名片。
喬予浩接過,只看見上面寫了經理等密密麻麻的頭餃,抬頭看了看孫敏珍,有幾分意外,「你要結婚了?」
「當然。」孫敏珍顯然很得意,「就下個星期,還準備回家擺一次流水宴。」
「恭喜你。」喬予浩對她說。
孫敏珍瞄了喬予浩一眼,「反正要回家,到時候你也來參加好了。」頓了頓,她又開口,「雖然喜帖早就發出,但是多一個人,也無所謂。」
她的話,很明顯的輕蔑語氣,連他身旁的男子也覺得她有些過分,輕輕拉了她袖子一下。
「如果有女朋友,也記得帶上啊。」孫敏珍似乎說上了癮,完全停不下來,「對了,你現在,可能還沒有女朋友吧——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假惺惺地說著,覺得自己說得很準,不由得掩嘴輕笑起來。
「我——」
「予浩——」
喬予浩剛想要回答,輕輕柔柔的聲音響起,同時,一只手繞過他的臂彎,懸在他的臂膀上,「怎麼不等我?」
孫敏珍止住笑,盯著喬予浩身邊忽然出現的女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飄逸的長發,白淨的面容,一條淡綠色的紗巾斜斜地圍在脖子上,配她身上同色系的毛裙,恰到好處。
什麼時候,喬予浩這個二愣子,居然認識了這麼有氣質的女人?
「你——」剛要開口問,身邊的未婚夫卻已經丟開她的手臂,徑直走到那個女人面前,語調激動地有些不成樣子,遞出名片交給她。
「裴小姐,很榮幸見到你。」
裴文接過名片,淡淡地掃了一眼,看了不遠處已經呆若木雞的孫敏珍,才開口說話︰「原來是馮經理,幸會。」
「裴小姐這是——」目光在兩人交挽的手臂間逡巡,猜測著他們的關系。
「馮經理的未婚妻不是剛才已經問過了嗎?還是需要我再解釋一下?」裴文一邊回答他,一邊偷空看了一眼僵硬地像塊化石一般動也不動的喬予浩,倒還有趣。
「不用了。」精明的生意人永遠都知道見風使舵,裴文的意思,他怎麼會不明白?「那麼,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請裴小姐和喬先生參加婚禮呢?」
「不——」喬予浩剛想拒絕,裴文卻忽然轉過頭,警告性的眼神令他不自覺地吞下到口的話。
「予浩的意思是,不用說了。」裴文笑盈盈地接口,「到時候,我們一定會送上一份大禮祝賀二位百年好合。」
「太好了。」好不容易邀請到這位目前順宏國際的掌舵人,生怕她反悔,男子還好心地建議,「我到時候會送喜帖到府上。」
「不用麻煩了,予浩不是和馮先生的未婚妻是舊識嗎?到時候他帶我去就行了。」她禮貌地拒絕,「馮先生是信不過我嗎?」
「當然不是。既然裴小姐這樣說,那就沒問題了。」男子干笑著後退,拉起還在發愣的孫敏珍,匆匆離去。
「那是誰?」看著遠去的人影,裴文點點下巴,問喬予浩。
「誰?」喬予浩愣愣地回答,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她和他接觸的手臂之上。
「不要裝蒜了!」裴文抽回手,瞪著他,「我問那個欺負你的女人是誰?」要不是順道路過,看見喬予浩被別人批得一無是處,他又一個老好人脾氣,半分怒氣都沒有,實在叫她看不下去,才會跳出來替他聲張正義。
「欺負?」喬予浩愣了愣,終于明白她在說什麼,「沒有那麼夸張,敏珍的個性是那樣的,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還介意。」弄不懂他死腦筋究竟在想什麼,那麼一個沒修養的女人,他居然還替她說話,想起來,心里面不禁有點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你介意什麼?」喬予浩屏住呼吸,好專注地問她這個問題。
她的回答,是轉過身,不理他。
「敏珍,是我以前的女朋友。」見她不理他,以為她真生了氣,一時間慌亂起來,解釋的話也就月兌口而出。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刻意加重了「以前」兩個字。
「為什麼分手?」她終于轉過來面對他,卻開口問他這個問題。
「她嫌我只知道養花,沒有出息,配不上她……」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
正是有失敗的經驗,所以他了解,一個像他這樣胸無大志的男人,即使喜歡裴文,也沒有資格和她相提並論。
「分手了,也好。」注意他很懊惱的表情,裴文的臉上,卻露出了笑容,突然感激起那位唾棄喬予浩的敏珍,拱手相讓了這樣一個好男人。
「什麼?」不明白她的意思,喬予浩疑惑地詢問。
「沒什麼。」她的心情,忽然愉悅起來,拉起他粗糙的大掌,仰高臉龐,盯著他,「再過幾天,我就要出庭了。」
他點頭,對她的接觸,仍然不太習慣。
「如果——」她凝視他的眼楮,「我變得一無所有,你會不會接受我?」
她的表情好認真,認真到他相信只要他點頭,她就會真的變成她所說的那個樣子。
「好了啦——」看他比自己還要緊張的樣子,裴文笑起來,「就算我願意,童記禮也不會由著我的任性毀了他的金字招牌。」
「哦。」他松了一口氣,心里卻隱隱有些失落。原來她是玩笑話,差一點,他就要當真了。
一無所有?對于她來說,即使要散盡家財,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啊……
「你,會來旁听嗎?」
「我——會去。」小小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了內心的意志,答應了她。
這樣的回答顯然取悅了她,從她欣喜的笑容,他就可以看得出來。
「那就這樣說定了。」她拍掌,「等我庭審完了,我們就一起走。」
「走?走哪去?」
「你忘記了嗎?」她居然調皮地對他眨眨眼,「就在剛才,你的前任女朋友和她的未婚夫邀請我們去觀禮啊。」
兩個星期的時間不算長,但對于童記禮來說,已經完全足夠。所以,在法庭上,裴文一點都不緊張,結果在意料之中,沒有什麼懸念。
瞥了一眼身邊端正坐著的童記禮,她的目光,開始在庭上逡巡,掃過那個緊張的律師、忐忑不安的裴巧雲、面無表情的陸家喻,最後偷偷地向後瞧了瞧,在旁听席上看見了熟悉的面孔,嘴角止不住微微上揚。
衣角被輕輕拽了一下,隨後是童記禮在低聲提醒她︰「這里是法庭,收斂些。」
好吧,她知道,要嚴肅。轉過頭,端正地坐好,看了身旁低頭整理資料的童記禮,悄悄地問他︰「你說,這場闢司輸了,裴巧雲會怎麼樣?」
「她已經沒有退路了,連和你打官司這麼愚蠢的行為都可以做出來,以後,恐怕是瘋定了。」童記禮推推眼鏡,一臉同情。
童記禮果然是童記禮。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忘記或明或暗褒獎自己一番。裴文想笑,冷不丁被童記禮撞撞腰,看見法官已經出來,她連忙收斂笑容,隨大家一起起身致意之後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