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伸過來,按住他的手。手背上略微冰涼的溫度讓他瑟縮了一下,差點摔掉了手中的碗。
她的體溫,總是低于常人,無論什麼時候,手,都好像是冰冰涼涼的,不見好轉。
「謝謝你。」裴文低垂眼簾,注視自己掌心下的黝黑大手,真心實意地道謝。奇怪啊,明明他說的都是很平實的話,平實地半分修飾都沒有,為什麼她還是可以感動地一塌糊涂?
也許,潛意識里,這一年來,或許更久之前,在被忽視的日子里,她就已經開始渴望有人對她發發牢騷、嘮叨嘮叨。
裴文的那只手,灼熱了喬予浩的手背,令他微微紅了臉。他想要對她說不客氣,一點小事,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喉嚨在發緊,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差點忘記了。」裴文喃喃地說,見他呆呆立在原地,老不自在的神情,眼楮直直盯著她蓋在他手上的自己的那只手,終于記起他這個人是多麼靦腆,即使想要抽回手,拒絕她的話也難以說出口。
移開手,見他忙不迭地收回自己的手,想起一個多月以前他對自己的躲避,心里,終歸還是有些失落。
這樣的男人,是適合當老公的,可是,為什麼偏偏不屬于她裴文呢?
第6章(2)
「我,檢查過花了。」她不說話,他只能找話題,開口打破沉默。兩個人,不可能就這樣一直無話干坐下去吧?
精神恍惚了好一會,才明白到他究竟在說什麼。「哦。」她淡淡應聲答道,沒有太大的反應。現在的她,是清醒的,不會再像昨晚那樣無理取鬧,非要救活已經凋零的花,「很抱歉,沒有照顧好它。」
有些遺憾,有些失望,他送她的第一件禮物,也可能是最後一件,就這樣沒有了。
「沒有關系。」喬予浩安慰她,「明年的春天,還會開花的。」
還會開花?他的意思是——裴文有些不敢相信地開口,驚喜交加地問他︰「它,沒有死?」
「怎麼會死?」對她的話有些莫名其妙,「花朵受了外力沖撞,但是根睫都沒有損壞,葉片也發育得很好,沒有問題啊。」
原來是這樣,一時間她有些激動,跑到茶幾旁邊,伸出顫巍巍的手指撫模葉片。她沒有養花的經驗,理所當然地認為,只要是花凋零了,整盆的植株也就沒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笨呵……
喬予浩跟在她的身後,看她臉上煥發出的喜悅,連他都不由自主地受到感染,情不自禁地出聲︰「你不用說抱歉,你照顧它,照顧得很好。」
「你保證,明年春天,它還會開花?」裴文開口問他,想要得到確定的答案。
「我保證。」向她承諾,他在她身邊坐下來,拿出早些時候帶回來的東西,一一打開。
「這是什麼?」裴文好奇地看著擺在面前的物品,不解究竟是什麼。
「花呢,和人是一樣的。它們要吃飯,要喝水,也需要有人關心它們。」喬予浩耐心地向她解釋,因為談到花,他的語氣都了幾分寵溺。解開一個袋子,他指給裴文看,「這是蘭花的花肥,要定期添加,還有這個——」拿起一把小巧的鏟子,他示意她,「時常松土也是必要的,透氣、保濕、保持土壤的營養質,缺一不可。」
「是嗎?」看他熟練地松土,裴文有些蠢蠢欲動,「我能試試嗎?」
喬予浩將手中的小鏟交給她,她握住把手,小心翼翼地松土。
「對,就是這樣。再輕一點,用力再均勻一點……」喬予浩在一邊看著,時不時地指點裴文的動作,嘴角露出笑意。她的手,手形縴細修長,明明不適合執一把小鏟在泥土中紛飛,奇異的組合,在他看來,卻很是賞心悅目。
土質疏松,不費力,很輕松、很自在。她原本以為,自己真的就如洪文所說的那樣,並不適合擺弄花草,但是現在看來,這樣的工作,她完全可以做得得心應手。
「喬予浩——」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她轉向他,卻看見他若有若無的笑容,心跳驟然漏了半拍,費了好大的勁才努力克制自己問他的笑容究竟因何而起。
——是為花,還是為她?
「什麼?」專注于自己的思緒,沒有發覺她的異常,喬予浩直覺地問。
「春蘭蝶花,是你培育的嗎?」如果沒有記錯,記禮曾向她提過,這種花,在國際蘭花節上獲得過金獎吧?她想知道,這樣的名花,真的出自他手嗎?
「不是。」他否認地異常干脆,沒有半點遲疑。
答案出乎她的意料。「那,這花——」
「只是我買的。」他解釋,「想要研究而已。」
這麼名貴的花種,價值不菲,就這樣被他輕描淡寫地帶過。她更加疑惑,繼續追問︰「可是,你為什麼送給我?」
未曾深入思考過這個問題,她突然之間提出,還真的叫他難以回答啊……
兩兩對視之中,有什麼東西在滋生醞釀,一觸即發。
「鈴——」電鈴卻在這個關鍵時刻響起,打破了氣氛。
裴文有些懊惱地起身,走向玄關,拉開門,門外站著的,是永遠擁有光鮮外表的童記禮。
「你來做什麼?」她知道自己此時的口氣听起來有些惡劣,但是要她收斂真的很難,明明剛才、剛才只差那麼一點點……
「文文,你的口氣听起來像在送客。」一向冷淡的裴文極少有這樣的表情出現,倒引起他的好奇了。童記禮撥開裴文,探頭向里張望,果然看見一個木訥的——和他相比,確實很差勁的——男人坐在茶幾前,眼觀鼻、鼻觀心地擺弄面前的花。
「哦——你私藏男人。」拉長了聲音,童記禮指著裴文的鼻尖,壞壞地笑著。文文選男人的眼光還真差,品質有待提高。
「你是來抬杠的?」裴文雙臂環胸,偷偷瞄了一眼喬予浩,有些失望,他仍低著頭,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他們。
「听說大老板你沒有上班,我害怕你香消玉殞,發發善心來看你,現在看來你過得很滋潤嘛。」童記禮再往里面瞥了一眼,樣子有點眼熟,再細瞧,唷,不就是前段時間裴文追著跑的那個送花工嗎?他推推眼鏡,貼近裴文的耳朵,意有所指地問︰「是他嗎?」
裴文還來不及回答,身後有一個聲音響起——
「不好意思,我想,我該走了。」
「慢走,不送。」童記禮毫不客氣,立刻側身讓出康莊大道,還很惡劣地伸手摟住裴文的肩膀,對她擠擠眼楮。
喬予浩低著頭,匆匆從他們身邊走過,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步伐有多快,一心只想盡快離開。他們之前耳鬢廝磨的親密模樣,看在他眼里,很不舒服。偏偏,男的英俊,女的漂亮,站在一起,很是登對,完美的組合,而他,連質問的資格都沒有。
「喬予浩!」
手臂忽然由後被人拉住,迫使他腳步停下,接著是裴文走到他面前,輕輕地問他︰「以後,我可以找你嗎?」
以後,代表什麼呢?他想要問,最終沒有說出口,下意識地點點頭,答應了她的要求。
這樣的請求,令他多了每日等她的期待,即使不能實現,他也拒絕不了。
裴文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放手,任他離去。
「真是難分難舍。」看了半天好戲的童記禮走到她身旁,鼓掌喝彩。
「記禮,不必賣關子了,有什麼事,你就直說了吧。」眼看著喬予浩的身影消失,裴文轉過臉,對他說。她也許不是什麼心細如發之人,但也知道童記禮親自登門造訪的理由並不如他所說的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