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見兩名衛兵上前將降符捆綁,就要帶走,很久沒有出聲的落金忽然開口。
听見落金的聲音,連華能臉上的疲憊一掃而光,他一馬當先,沖到落金面前,笑容滿面,「女俠,你教穆飛星的解蠱之術不知可否也傳授在下?我很有誠意——」
「去!」穆飛星拎著不忘抓住任何一個機會找財路的連華能,朝他嘴里塞了一塊破布,不讓他繼續喋喋不休,「落金長老,有何指教?」
落金的目光,落在正在探視穆縴雲傷口的付千巧身上,後面的話,顯然是在對他說︰「少主,降符所犯下的罪,依幽月教教規,當處以極刑。」
「他身系命案,交由官府處理,自當定他罪責。」付千巧頭也不抬,掀開穆縴雲脖子上用來包扎傷口的布條,專注地看她的傷口,確定只是皮外傷,並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少主,他是幽月教的大祭司,是苗人,不是中原人。」落金強調,口氣中帶著無可置疑的堅決,「弒主奪權,罪大惡極,少主,理應殺一儆百,才能以儆效尤。」
「沒有其他的選擇?」付千巧不是傻瓜,他自然懂得落金的意思,是降符非殺不可,「落金長老,免去他的死罪,廢他武功,你看——」
終究是不喜歡殺戮,即使對降符,好歹是一條人命,何必趕盡殺絕?
「不行!」沒有听完付千巧的話,落金提高了聲音,斷然否決。「落金長老——」銀色的冠飾,紅色斗篷,嚴肅的面容,隱約的,付千巧心中忽然不舒坦起來。
「少主宅心仁厚——」落金慢慢地走到降符身邊,無限悲憫的眼神梭巡過無法言語的降符,手指張來蓋住他的臉,「我是長老,卻得護守教規——」
她話音才落,五指間忽然竄出五條斑斕的小蛇,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降符的臉上,從額頭到嘴角,已留下了五個幾乎看不出的血印。
小蛇不見,落金起身,降符開始抽搐,臉逐漸腫脹起來,臉色發紫,然後變紅,又漸漸變為黑色。他的嘴角不斷吐出白沫,表情痛苦不堪,直到最後,他雙目圓睜,身子猛地一彈,頭歪向一邊,七竅流血,再無動靜。
穆飛星和連華能愕然對視,片刻之後,連華能轉過身去,止不住地干嘔。
岸天笑抬頭,恰好對上房檐上旋影黯然的眼神。
岸千巧側過身,蒙住穆縴雲的眼楮,盯著落金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平靜面容,心中一陣冷意,忽然覺得通體生寒。
第十章
風平浪靜,雨過無痕,一切恢復如常。
秦淮河畔風月再起,恢復往日的繁華。早先鬧得沸沸揚揚的若綺一案,官府已有定論——殺人者畏罪自盡,各路紅顏自此可以高枕無憂。
一切看起來似乎很圓滿,可是——
無聊啊……
穆縴雲坐在二樓的窗台上,身子向外,兩腿懸空,眼望天,腳向地,雙手在身側擺啊擺,瞧了一眼擱在一旁平日她極喜愛的紅豆粥,覺得全無胃口。
何以她這麼茶不思飯不想,很簡單,因為她被禁足了。
她想,一定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惹惱了飛星哥哥,爹娘不在,他終于開始行使特權。美其名曰是要她好生養傷,盡快恢復。哼,養傷?有誰養傷只能困在房里,還有鐵將軍把守,不能外出?再瞅瞅下方,那一院子的護衛重重封鎖,連角落也不放過,她能相信這種架勢只是為了單純地要她靜養?
騙三歲的小孩子還差不多。
如果只是被困幾日,那也倒罷了。最難受的是,自被限制了行動以後,一連幾日,她都無法見到付千巧,更無從得知他現在的情況如何。
事件真相大白,一切水落石出,連長老都尋上門了,他更無留下的理由。沒有他的消息,想來,他是在忙著收拾行李準備啟程回幽月教繼承教主之位了吧?
心情忽然低落下去,穆縴雲嘟起嘴,撐著窗台,跳進房間,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頭,端過那碗已經涼透了的紅豆粥,咕嚕嚕地喝了個精光。
嗯,還好,甜絲絲的味道暫時沖淡了心中的不快。穆縴雲咂咂嘴,正考慮要不要喚常樂再來一碗,忽然听見樓下有動靜。
她好奇之余,探出頭去,看見連華能立在門口,拎著大包小包,比手劃腳,商量著一副準備進來的樣子。結果,理所當然地被忠心耿耿听命于穆飛星的常歡給攔住。
「常歡,我是特意來看縴雲的。」連華能的臉上露出「童臾無欺」的無害笑容,不忘讓常歡看他帶來的厚禮,「這可是上等的滋補品,我花了好大的氣力才弄到手。」
有問題,穆縴雲耳尖地听到連華能的話,覺得自己眼皮在跳。連華能那麼小家子氣,平日里吝嗇得就是喝他白水都要算升量,突然之間大手筆對她,真有這麼好?
不可信,其中必定有詐。
「連公子,對不起。」常歡有禮地拒絕,「爺吩咐,小姐要靜養,不得打攪。」
「我是例外,對不對?」連華能大言不慚地將自己化為特殊,抬起腳,就要跨過門檻。
「爺說過,任何人,都不可以進去。」常歡身形一動,擋在連華能的面前,嘴角動了動,「特別連公子你」。
耶,看來他真的是被列為特殊人物對待,但不是貴賓,而是重要嫌疑人,因為他有足夠多的幫穆縴雲開溜的前科……
踫了一鼻子灰,連華能聳聳肩,深感無趣。
「連公子請回吧。」
好嘛,已經在趕他走了吶,還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
連華能的樣子看起來不是那麼認命,他抬頭,恰好看見窗邊的穆縴雲,一時喜上眉梢,沖她揮手,「縴雲,縴雲……」
穆縴雲眨眨眼楮,懶得理他。即便是理了他,他也不可能穿越重重封鎖闖進來,自己還是省點力氣比較好。
見穆縴雲不理睬他,連華能眼珠子轉了轉,趁常歡不注意,一個貓腰,試圖從他腋下突破硬闖進。
常歡手一緊,他被困住,卻不知道束手就擒,還不斷呼叫,「讓我進去,讓我進去見縴雲!」
穆縴雲翻了個白眼,不知內情的人,大概會以為又是一出痴情公子欲尋心上人卻被凶狠家丁攔截的悲劇。分散在院落各處的護衛被連華能的大呼小叫所驚擾,紛紛圍了過來。
「連公子——」常歡試圖與他講理,「莫要使我們為難。」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呵,人手挺多的嘛。看來,穆飛星這會是鐵了心不讓人有機可乘了吶。望著圍在自己周邊的人,連華能很識時務地收聲,立馬換上笑臉,好聲好氣︰「不要動氣,我是鬧著玩的,各位大哥勞苦功高,辛苦了啊,辛苦了……」
在眾人很「關切」的注視下,他一邊解釋,一邊後退,眼角余光偷偷一瞄,看見一個人影已經從那幫注意力都集中到這邊來的人身後閃過,躍上樓去,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從眼中閃過,又立刻變為誠惶誠恐,小心翼翼。
大功告成,輪到他光榮退場。
于是,他非常「無奈」地再看了一眼窗邊還在打呵欠的穆縴雲,很「戀戀不舍」地揮手與她告別︰「縴雲,好好保重,我們終有見面之日。」
☆☆☆
沒頭沒腦,連華能今日還真是反常。
穆縴雲搖搖頭,看連華能的身影漸漸遠去,各位護衛又開始各司其職,寂寞中好不容易起的一點波瀾就這麼歸為平靜。沒了看頭,她也就只好縮回頭來,準備繼續認命地在房間里當自己籠中的困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