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姐姐隨康總管去了前廳。」
謝仲濤正在抹臉的動作忽然停住,他拿開毛巾,盯著雪離,「去干什麼?」
「今日一早,有位總兵大人登門造訪。康總管前來稟報時,二少爺您沉睡不醒,三少爺又不在府中,太老爺——」雪離小心翼翼看了眼謝仲濤,「身體欠佳,所以,時姐姐便隨著康總管前去了。」
「是嗎?」听她如此解釋,謝仲濤繼續擦拭自己的手,隨後,將毛巾交給雪離。原來是這樣,那也無妨,轉運隨他這麼多年,深諳待客接物之道,這些場合,與她來說,應付下來,沒有什麼問題。
只是——他皺起眉頭,總兵大人?滄州有這號人物,為何他記不起有任何交集?
「那位總兵,叫什麼來著?」待雪離為他取來衣裳,他起身,隨意問道。
身後沒了聲音,覺得是事有蹊蹺,他心生疑竇,轉身,看見雪離低著頭,大氣不吭一聲。
「雪離!」他加重了語氣,威嚇意味十足。
「二少爺——」忍不住縮了縮身子,終不敢違抗謝仲濤的命令,雪離怯生生地開口,「奴婢只听得康總管說,來的那位總兵大人,是奉德公的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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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陳設,如十年前一樣,毫無改變,令他恍惚中有一種錯覺,似乎時光已經倒流,一切依舊如初,不曾有過變故。
手一一撫過桌椅,視線最終駐足在廳牆上懸掛的一幅畫前,再也無法移開。
「娘,您畫的是什麼?」
「孟海,娘畫的是《合歡圓月》。求上蒼保佑,月長明,人長久,我們一家人,相親相愛,永不分離……」
月長明,人長久——多好的企盼。可惜,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世事無常,娘,您的願望終究是落空了呀……
敏銳地听見右側傳來聲響,關孟海迅速收回目光,向一邊看去。不久,屏風後走出了康總管,緊隨其後的,是時轉運。
「大少爺!」
一見到關孟海,康總管快步迎上前,驚喜交加,激動得變了聲調。
「康總管——」關孟海的反應,是後退了一步,淡淡開口,「我姓關,已不是謝府的大少爺。」
相對于康總管的熱烈,他的語氣,冷漠異常,仿佛他們只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彼此毫不相干。康總管愣了一下,隨即尷尬地開口︰「是,關大人。您突然造訪,太老爺、二少爺和三少爺此時都不便相見,您看,是不是改日——」
「無妨。」打斷康總管的話,關孟海的視線,越過他,落在他身後的時轉運身上,「我今日來,是拜訪時姑娘的。」
「找——轉運?」康總管回頭看了看時轉運,有些為難,「這——」
那日奉德公已經言明有意將時轉運許配給關孟海,可是,轉運她是二少爺的貼身侍婢,是太老爺千挑萬選為二少爺找來的護身符,這可如何是好?
「康總管似乎有異議?」
「不,只是,大——關大人,能不能……」
「康總管——」正當康總管急得滿頭大汗,不知如何是好之時,一直靜靜待在他身後的時轉運忽然開口,「既然關大人是來找我的,由我自己處理就好。」
「康總管,時姑娘本人也沒有推拒,我想,我算不上冒昧吧?」關孟海撩起衣袍,順勢坐下,向後招招手,立在一旁的關奇雙手捧著一物,走到時轉運面前。
扁長的匣盒,顏色黑得像黑釉,還未等到關奇走到身邊,空氣中就已經有一種樸素悠遠的香氣,連綿不覺地處處漂流。
只一眼,時轉運就識出這是上等的烏沉香。若無幾百年的歷史,香氣不會這樣毫不間斷地持續從內部溢出。
「這是我為時姑娘準備的薄禮,還望姑娘笑納。」關孟海說道,示意關奇將黑盒遞給時轉運。
必奇剛想伸出手將匣盒放在時轉運的手中,不想時轉運先他出手把盒子抵了回去。不理會關奇的不解,她直接看向關孟海,毫不避諱地言明︰「這樣的厚禮,太過貴重。」
薄禮?他可真是謙虛,如此貴重的烏沉香,是沉香木中的上等佳品,核心結實,丟到水中立即沉底;若在其中放置物品,無需多時,都可沾染沉香香氣,久久不去。這樣精品良木,即便如謝府此般巨賈也難珍藏一件,他居然可以隨意當做薄禮饋贈,出手大方,好生闊綽!
「你不願收?」關孟海遠遠地看她,低下聲音。
「無功不受祿,思前想後,我找不出理由來接受關大人的禮物。」時轉運搖頭。他和謝仲濤,面貌雖不相似,卻有一樣的眼楮,在怒氣隱然而生之時,都會變得更加深沉。
「你要找理由?」關孟海站起身,自腰間解下佩劍,擱在桌上,讓劍穗自然垂落。一條翡翠蒼龍,頓時展現在時轉運的面前,「當我為答謝當日你精心為我挑選的劍穗,特意將此物回贈與你,如何?」
她明明是在找理由推拒,可恨,還推拒得如此理所應當。
「上門的客人,古意軒都力求做到賓至如歸,那本是我分內之事,何須關大人如此客氣?」
「你是故意的?」對她再三的謝絕,關孟海危險地眯起了眼楮,站起身,緊盯著她,一步一步地接近。
「關大人若真要這樣認為,我也沒有辦法。」周遭是迫人的壓力,隨著關孟海的接近,她能夠感受他壓抑的怒火,卻仍是硬著頭皮回答。沒錯,她是故意的,是因為知道一旦收下了他贈與的禮物,就再也沒有可能全身而退。
「時轉運!」他不想對她發火的,可是她有意裝傻,一想到她心中另有所屬,他便感覺難以忍受。
她是頭一個使他另眼相看的女子,也是頭一個讓他渴望擁有的女子,即使他的出現稍遲一步,他也不允許,她的心思在別的男人身上。
即使那個人,是他的親弟弟,也不行!
他漸漸逼近了她,隔著中間的關奇看她。原以為自己盛怒的眼光會使她害怕,沒想到,她一直看著他,既沒有回避,眼中也沒有恐懼。
「我送你的東西,你只管收下,用不著任何理由!」他一把拿過關奇手中的匣盒,伸出一手,探向時轉運,就要強制地拉住她,迫她收下。
一只手由康總管的肩膀上橫亙過來,劈開他的手,打得又快又準。
必孟海沒有提防,手這樣被打向一邊,眼看著時轉運,被由康總管身後出現的謝仲濤拉走,退到他周圍三尺以外的距離。
「關大人!」謝仲濤語氣中充滿了嘲諷的意味,「好大的雅興,也不知會我這主人一番,就這樣登堂入室,公然調戲起我的侍婢來。這般把戲,是朝廷近日流行,還是關大人您,一人享有這樣特權?」
「你——」對謝仲濤的出言侮辱,關奇氣結,差點就要頂撞,卻見關孟海對他搖了搖頭,只好咽下惡氣,在心里罵了謝仲濤一百遍。
「謝二少多疑了。」面對謝仲濤,關孟海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莫非二少忘了,奉德公昨日才發話下來,要時姑娘與我多多熟悉?三日後,奉德公還要等候時姑娘的答復哪!奉德公的話,我不敢違背,奉令而行。二少說我有特權,是否言下之意,是指責奉德公以權謀私?」
好個關孟海,一番話,步步為營,暗箭盡出,以他的話,來堵他的口。無論他承認與否,于己都沒有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