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又不由自主地按住自己的胸口。不習慣啊……光亮如絲的黑發這樣被固定,不再飄逸靈動,對她,不適合。
背對著他的人緩緩地轉身,熟悉的容顏映人原重生的眼簾。
「師——」他的呼吸一緊,下意識地,就要月兌口而出。
「我已不再是你的師父,你亦不再是我的徒弟。」
—句話,足以使他周身沸騰的熱血瞬間冰凍,扼殺三午來的思念和掛念。
她在殿內,他在殿外,明明只是隔著一扇門,卻感覺距離是那麼的遙遠。早該明白,三年前的生死一線間,早已注定了他與她,日後的冰火兩重天。
「我知道。」壓抑泛濫的情感.原重生強迫自己面無表情地回答。虛偽的武裝,只不過是為了不再被更多的傷害。
流光看著面前的原重生,一身黑色的裝束,斗笠壓得很低,遮掩住他大半的容貌;緊繃的嘴角,硬邦邦的語調,是在對她的反唇相譏,卻掩飾不住其間所帶的失落與怨恨。
變了很多!三年前的他,何時會用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調和她對話?他永遠那對她畢恭畢敬,即使她的打罵責罰,他也無怨無悔地承受,不敢有半點怨言。三年的時間,他成長了不少,少了靦腆,多了老成,還一步步遵循著上天安排好的軌跡,完成自己的使命。
原重生!若是他沒有去替人批命,若是師兄沒有解開他封藏的記憶,若是她沒有那麼狠絕地說出那些話……
腰間的鈴鐺輕輕晃了晃,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流光心下猛地一驚,凝神壓回隱隱浮躁的氣息。
「你可還記得我說過些什麼?」這句話,是在提醒他,也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記當初許下的諾言。
「記得,每一個字,都記得很清楚。」原重生低聲回答,伸手摘下頭上的斗笠,慢慢抬頭,與她對視,「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說我應天命,我的天命究竟是什麼?」
他可以知道所有的一切,獨獨對自己一無所知。其中的痛苦,有誰能知?有誰能曉?
「你根本就不需要知道。」靜靜地看著他,流光如是說。他還用知道什麼?如今的他,已經步上生命的軌跡,斗笠下的面容滄桑不少,已不似當初的稚氣少年。眉心間暗紅色的傷痕觸目驚心,當年的死里逃生,是他的幸運,也是大宋王朝的不幸。
他苦笑,轉過頭去。即使時至今日,她仍然不說,仍然選擇隱瞞。
「我問你——」硬下心腸,當自己沒有看見他苦澀的笑容,流光移動腳步慢慢上前,腰間的鈴鐺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搖晃,發出金屬踫撞的細微聲響,「鄱陽伏羲陣,大破五千前鋒營精銳,是否是你布下?」其實心中早有答案,卻固執地想要听他親口說。
「是。」她的趨近,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為什麼他感覺人雖近在咫尺,心卻遠若天涯?
斬釘截鐵的回答,聲音在大殿之內回環,沒有半點猶豫。
「我曾說過——」流光背過身,凝視大殿正中供奉的太上老君尊像,半晌之後,垂下眼簾,「你若做了危害朝廷和我師父的事,我會親手殺了你。」
沒有听到他的回應,只是在片刻之後,沉重的腳步聲漸漸接近,停在她的身邊。順著眼角的余光看過去,原重生盯著眼前的尊像,忽然跪去,恭恭敬敬地俯身拜了三拜。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他的話,有著淡淡的譏諷、再起身時,眼神平靜無波,一片安定。
「若是你現在收手……」說不上是什麼原因,本來已經按住金鈴的手緊握成拳,下意識的話就這樣從她嘴中月兌口而出。
「來小及了。」他打斷地的話,不想再去听所謂告誡的話語。自他做了決定加入許承風的起義軍,自他布下伏羲陣滅了五千官府前鋒精英……收手,豈是言語間的那般容易?
「重生!」
是否是他听錯?不然為何這般的呼喚少了冰冷,多了幾分溫情與不舍?失了神,他茫茫然地轉頭,眼前卻是金光一閃。他下意識地偏頭,整個人向後退了數尺,站定之後,這才感覺脖頸間傳來的火辣辣的疼痛。
伸手,模到一片濡濕,只差半寸,就割斷了他的喉嚨。
「不要怪我,」遠處人的面容看起來有些模糊,可是他卻能清晰地看見她手中握著的金鈴邊沿還粘著鮮紅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炙熱異常,灼痛了他的雙眼,「我立過誓言,也給過你機會。但你一意孤行,執意為之。剩下的選擇,我只能殺了你。」
丙然是自己听錯了,這一次,是徹底寒了心。
又是一道金光,他閃過,躍上一旁的供幾,手指結印,猛然一揮,紫色光芒月兌手而出,準確無誤地擊中金光。
金鈴在「當當」作響,流光眼神一變,旋身,指法變換,袖袍晃動之間,白光乍然而出,力道十足,在原重生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已經擊中他的胸口。
原重生撲倒在地,灼熱的氣息在胸臆間泛濫開來,氣血翻涌之間,他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你……」流光的手停在半空,帶著幾分驚訝,幾分愕然,她盯著他胸前外衫翻破之間露出的黃棕色的鹿皮夾襖,一時說不出話來。
「原兄弟!」遠遠地,傳來了呼喚聲,打破了殿內微妙的氣氛。
原重生護住心口,確信多年來悉心收藏的東西無損之後,撐起身,忽然一甩手,接著反身躍起,破窗而出。
眼見紫光向自己飛來,流光動也沒有動,只是站在那里,紫光緊貼她的身畔飛過,擊中身後的圓柱。
他沒有存心攻擊她,只是要干擾她,贏得片刻時間,從容離去。
忘不了原重生穿上她親手所做的鹿皮夾襖時臉上露出的驚喜笑容、忘不了他孩子氣的舉動……當年穿在他身上嫌短的夾襖,沒有想到事隔三年,他仍然貼身穿著。
緩緩收回手,環視空蕩蕩的大殿,最終盯著老君尊像,流光喃喃出聲︰「我該如何是好?」
怎麼辦?怎麼辦?心,好像開始亂了,無法再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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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尋找原重生未果的魏千正在三聖觀前徘徊,冷不丁身後「咚」的一響,接著有人按住他的肩膀。
魏千拽住那只手臂,直覺地就要把身後的人向前摔。
「是我。」
略微低沉的聲音,制止了他的舉動,他驚醒地回頭,卻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大跳,
「原兄弟,你這是怎麼了?」他剛伸手扶住原重生,原重生腳下一軟,整個人的重量都依在他身上。
「快走!」原重生面色蒼白,頸間一道鮮紅的血口,嘴角還有血跡、半閉著眼楮,他喘著粗氣,對魏千說道。
心中已然知曉出了差池,魏千對原重生的話不敢怠慢。見他腳步虛浮,想來受傷不輕,他蹲,將原重生托在背上,大步向前,準備離去。
原重生靠在魏千的背上,隨著他快速的走動輕微顛簸。連轉了幾條街巷,不知道為什麼,城門越在眼前,他的心,卻開始越發不安起來。
「原兄弟,你再忍一忍,馬上就可以出城了。」
不對,明明不久前還熱鬧非凡的集市,現在怎麼會如此寂靜,連半個人影都看不見?意識渙散之間,原重生眼角的余光瞥見一邊民宅先前本來敞開的窗戶現在全都關得嚴嚴實實;再抬眼望去,城牆上空無一人,守兵皆不知去向。心中暗叫不妙,他的身軀驟然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