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收下——」何老爹不由分說地將東西塞進他懷里,想了想,又問他,「原小扮,你這麼能算,可不可以算算,這場戰亂什麼時候才能停止,咱們老百姓何時才能過上安生日子?」
何老爹劈里啪啦的一番話弄得原重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能對他點點頭,表示自己要走了。太晚了回去,師父那邊,不好交代。
「還有啊,」何老爹念叨著,「像原小扮你這樣的能人,將來一定很厲害吧?」
他?將來?會怎麼樣?
——他不知道。
這個認知忽然在原重生腦海中浮現,令他驚愕不已。
「何老爹,你方才說什麼?」有些急切地追問,什麼東西模模糊糊地在腦海中浮現,他想要抓住,卻整理不出頭緒。
「我說,像原小扮這樣的能人,將來一定很厲害吧?」何老爹重復了一遍先前的話。
——是了,就是這個。
原重生閉上眼楮,凝神靜氣,掐指推算,他想要推算自己的命理,可是什麼都沒有得出來,只有眉心間持續加深的灼熱感,令他頭痛欲裂。
——算不出,他算不出!
沒有道理的,為什麼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批算他人的命運,像兩年前那個萍水相逢的少年,像半個月前何老爹的兒子……可是為什麼,對于自己的將來,他會一無所知?
「原小扮,你、你沒事吧?」何老爹使勁揉揉眼楮,以為是自己老眼昏花,不然為什麼會看見原小扮眉心紅得像火在燒?
又是那種感覺,眉心在隱隱作痛,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壓制在里面,蠢蠢欲動,呼之欲出。究竟是遺失了什麼重要的記憶?他拼命地回憶、努力地回憶,可是什麼都記不起來。
「原小扮——」看他難受得緊,腳步也踉蹌起來,何老爹擔心地扶住他,「還是去看看大夫好了。」
「不,我沒事。」原重生穩定自己的心緒,平緩呼吸,「我只要休息一會就好。」
他說的是實話,這麼多年來,眉心間的疼痛時不時出現,只不過隨著年齡漸長,疼痛的強度在加強,時間也在延長而已。他順勢靠牆坐下,其實已經不太介意那股疼痛,有其他的疑惑,漸漸從他心底浮現。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疼痛慢慢減緩,原重生模模眉心,站起身來,向何老爹道謝,接著急匆匆地離開。
「原小扮,還是看看大夫吧,頭痛毛病拖久了,不是好事……」何老爹對著原重生的背影叫著,奈何他走得太快,一會不見了蹤影,也不知道听見了沒有。
何老爹離去不久,不多時,拐角處走出一個人,順著原重生離去的方向追去。
第二章
原重生立在茅屋前,看著近在咫尺的門,拿不定主意,究竟是進還是退。
「重生?」門里,飄出他熟悉的聲音。
「是。」略微遲疑後,原重生傾身,卸下肩上挑著的米食糧油,慢慢走到門前。
「進來吧。」
依舊是冰涼的聲音,使他又想起初次听見這樣的音調時,感覺就像掉進了冰窖一般不寒而栗。
「師父——」得到許可,他推開門,看著面前盤膝打坐的人,恭敬地叫道。
吐納完畢,流光吸氣,收回放在膝上結印的手指,緩緩睜開眼楮,下地,走到原重生身邊,抬眼向外看了看。
「東西多了些。」她開口,平淡的語氣,卻是在等原重生的答案。
「路上遇到何老爹,他送給我的。」原重生毫不隱瞞,如實相告。
「為何要贈與那你這些物品?」
「因為——」才要說出緣由,眉心卻扯痛了一下,令他不由自主皺了皺眉頭。
「重生?」
「因為上次我幫他修葺了漏雨的房頂,所以他特意答謝我。」他心一緊,沒有預備的話就這樣月兌口而出。
「是嗎?」還是沒有看原重生,流光的臉,仍然向著門外。
「是。」垂下眼簾,原重光回答。
這是頭一次,他在師父面前撒了謊,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與他平行而立的師父,見到的,是她的側面和長長的黑發,以及系住長發的淡黃色絹帶。看著、看著,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撫上自己的胸口。
「施人小恩,不求回報。重生,這些東西,你本不該收下的。」流光忽然轉頭,對原重生說。
「重生——知道了。」原重生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手猛然收回身畔,動也不敢動。
「既然知曉就好,這次的事,就算了,但,下不為例。」見原重生乖乖地點頭,她再看了一眼外面,才回頭對他說道,「桌上的東西,是為你準備的,你過去瞧瞧,看合不合適?」
原重生走向木桌,觸目所及,是桌面上疊放得很整齊的一件鹿皮夾襖和一雙鹿皮短靴,那些皮料,他認得,正是幾日前師父向他要去的鹿皮。
心口在發熱,他捧起夾襖和短靴,盯著流光,不敢置信地問她︰「師父,這,真的是給重生的嗎?」
「當然是給你的。」流光走過去,展開夾襖在原重生身上比試,有些不滿意地搖搖頭,「短了些。」
是她疏忽了。這兩年,他身形漸長,她仍按照他幾年前的體形做,當然不合適。
「不,合適、合適……」原重生接過流光手中的夾襖,拼命地點頭,「只要是師父做的,都合適。」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似的,他一把拿起桌上的鹿皮靴,套上腳,還來回走了幾趟,最後站定在她面前,伸出一只腳,「你看!」
見他孩子氣的舉動,流光忍不住笑了。真是一個傻孩子啊,明明是很普通的東西,他卻寶貝得像什麼似的。
「師父——」看見她露出了微笑,原重生一時呆愣住。師父在笑,居然在笑?這麼多年來,他是頭一次看見師父的笑容,原來師父笑起來,是這麼好看,連山下鎮子里最漂亮的姑娘都比不上。
心在「撲通撲通」地跳,好大聲,像是不受控制,就要跳出來似的。連帶著,感覺好好保存在胸口的絹帶也快要被震出來。目不轉楮地看著她,原重生的手,伸進自己的衣襟,想要拿出先前買的絹帶送給她作禮物。
「重生——」還沒有等到他開口,流光忽然收斂了笑容,「先將衣服拿回你的房間。」
奇怪了,師父的臉色為什麼忽然變了?他心底有疑問,卻不敢問,抓住絹帶的手,緊緊地,滲出了汗水。
「我要練功,一個時辰之內,不要來打攪我。」流光吩咐原重生,已經感覺到腰間的鈴鐺在微微震動,發出平常人听不見的聲響。她的手,背在身後,暗暗換了手勢,目光閃爍,大步走出門外。
腳,踩上掉落在地的樹枝,月牙色的長袍,搖曳過地面。站定在小樹林中,流光的眼楮,逡巡了四周一番,才開口道︰「不要再躲了,若是真心找我,何必隱身不見?」
冷冰冰的聲音回蕩著,樹葉沙沙作響,沒有人回應。
流光也不說話,盤腿坐下,閉上眼楮,靜靜打坐。
安靜異常,有風,掠過她的頭頂,腰間的鈴鐺忽然一震,流光猛地睜眼。一柄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對面直直向她面門飛來。
她伸出右手,張開五指。劍,在掌心前硬生生停住。手指,一根一根收起,直到握成拳頭,盯著面前微微鳴響的劍身,她驀然揮拳,劍身調轉身,被控制著向來處刺去。
有人從對面的樹上躍下,側過身子,接住迎面而來的劍,眨眼工夫已經將其收回身後的劍鞘,干淨利落。
流光收回手,站起身,盯著眼前的人,慢慢開口︰「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