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像了。
從眉到眼,從外貌到神韻,活月兌月兌地勾勒出他的特質。畫中的他,微微側著身子,背靠著一棵桂花樹,凝視著手心中的花種。那雙眼楮,深不可測,是要探詢什麼,又像是要掩藏著什麼……
心底受到無比的震動,花弄影捧著畫卷的手不自覺地捏緊。沒有理由的,他的心緒,他的情感,一向是藏得很好的,連他近旁的水令月都看不穿,為什麼一個水君柔,就可以這樣輕而易舉地將他剖析?
水君柔,水君柔,水君柔……
這個名字,在他胸中反反復復地呢喃,猶如驚濤駭浪,沖破了他常年堅守的心牆。
視線移到畫卷的右上角,那里,清清楚楚的,是水君柔留下的秀麗的字跡——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花弄影收起畫卷,閉上了眼楮。
花自飄零水自流……原來她早就看穿了他,看透了他。
再也無法克制,他的心,開始急促地跳動起來,聲音之大,在空蕩的房間中「砰砰」作響。
緊閉的眼楮再次睜開的時候,眼神已不再平和,犀利的目光閃爍著,花弄影驟然起身,拽緊了手中的畫卷,大步跨出了房門。
他不能再等了!他要去找水君柔!
兩道身影從天而降,黑色和黃色交錯,站定在他面前。花弄影定楮一看,原來是段步飛和段雲錯。
「我是來告訴你,」段步飛摟緊了懷中的段雲錯,言簡意賅,「柳冠絕和水君柔,都被展翹擄走了。」
第九章
入夜,棲鳳樓前,展翹背著手,臉上露出陰險的笑容。身後,立著手舉火把的黑鷹堡的門徒。
「玄鷹。」他喚身旁的展玄鷹。
「義父。」展玄鷹恭敬地上前一步。
「今天天色不錯,是不是?」他抬頭,看天上的月亮,若有所思。
展玄鷹抬頭,只見月亮在層層密雲中若有若現,灑向地面的月光稀疏淡朗,實在是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地方。
「玄鷹,」展翹看看身後立著的眾人,再緩緩地別過頭,視線停留在展玄鷹的臉上,「你知道嗎?在我所有的義子中,我最看中的,就是你。」
「義父——」
展翹抬手,制止他即將出口的話,意有所指地開口︰「十年前我給你的任務,你完成得很好,沒有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是義父神機妙算,了解花弄影的弱點,我才能順利完成任務。」展玄鷹強迫性地逼自己說出這番話,緊貼著身側的手卻在不知不覺中緊握成拳。
「太在乎兒女私情,是他的致命傷啊。」展翹忽然冷笑起來,笑容讓人不寒而栗,「今日即使他有通天本事,我看他怎麼同時救兩個女人!」
「義父!」他的話,令展玄鷹大驚失色,「棲鳳樓中,關著的不是水君柔麼?哪里來的兩個女人?」手心逐漸有汗水滲出,展翹的笑容,隱約讓他有不好的預感。
「不錯。」展翹慢騰騰地回答,「棲鳳樓中,的確關著水君柔。」
「那另一個?」展玄鷹的心髒在猛烈地收縮,希望听到的不是他所想的那個名字。
「還有誰呢?不就是那個十年前被你從花弄影身邊搶走的柳冠絕嗎?」
展翹的話,在他耳邊陰森森地響起,令他腦中轟然一片。今日的行動,義父沒有讓他插手,只是要他在壽筵中陪坐,牽制花弄影。他是料到義父會去擒拿水君柔,但是沒有想到他還捉了柳冠絕。
不該是這樣,那日在眾目睽睽之下,花弄影早就昭示了,在他心中擁有特殊地位的,是水君柔啊……
「義父!」勉強擠出笑容,帶著最後一線希望,展玄鷹艱難地開口,「我們不是已經有水君柔在手上了麼?為什麼還要——」
「玄鷹,你還真是退步了。」展翹冷哼了一聲,打斷展玄鷹的話,盯著他的眼楮,「花弄影以為他在大庭廣眾下虛晃一槍就能讓我相信他的話?不要忘記他是什麼人,假作真、真作假,這一招,他從他母親那里是學了十成足。」
「可是——」
「玄鷹,今日你的表現有些奇怪呢。是身子不適,還是你對我的決定有不滿的地方?」他哪會不知道展玄鷹在想些什麼,可是此時此刻,他不會允許任何人來破壞他的計劃。
只要毀了花弄影,萬花閣,他還不手到擒來嗎?
「玄鷹不敢。」展玄鷹低下頭,硬生生地逼退了到口的話語。
「即使現在他是真的寵愛水君柔,一個新歡,一個舊愛,縱然不念舊情,人命關天,他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展翹的嘴邊露出狡黠的笑意,「這叫有備無患,玄鷹,你可得好好學學。」
「義父教訓得是。」展玄鷹木然地回答,慢慢地退後,盯著展翹的背影,才覺得自己口中有血腥的味道。伸手一抹嘴角,手指上的殷紅令他更加心煩意亂。
水君柔在棲風樓內,那麼柳冠絕在哪里?
一片樹葉輕飄飄的,自展翹的眼前,緩緩地落在他的鞋面上。
「來了。」展翹冷笑,抬腳,那片樹葉直直飛了上來,被他捏在手中。
月色下,有幾道人影,掠過護牆,眨眼之間已經立在離他一丈開外的地方。
「花閣主,好大的架式啊。」展翹滿面笑容,視線掃過隨之而來的人,「不但帶了四大花使和令月門門主,連無間盟的閻王也來了。老夫哪里來的這麼大的顏面?」
「還真是個老狐狸。」听了他的話,段步飛看了一眼花弄影,「你準備怎麼辦?」
「展堡主——」花弄影開口,手中緊緊捏著的,是水君柔為他繪的那幅肖像,「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今日我來,是要展堡主放人的。」
「放什麼人?花閣主這樣說,老夫還真是糊涂了。」
敲著自己的腦袋,展翹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冠雲坊的坊主柳冠絕,以及我的侍婢水君柔。」花弄影一字一頓地說。
「哎呀,兩位都是花閣主的紅顏知己呢。」展翹恍然大悟道。
「既然堡主知曉,其中必有誤會,還望堡主能夠放了她們。」臉上是一派鎮靜的表情,有誰知道他已經是在努力控制自己?可是心中患得患失的感覺卻越發加劇。
擔心的,是柳冠絕的安危;在乎的,卻是水君柔的生死!
「我雖然算不上君子,但也是一諾千金。」
這樣的話,不僅是她對他做出的承諾,許下的,更是一份生死契約。
她梨花帶雨的笑容在他面前浮現,莫名地揪疼了他的心。
「閣主說笑了,柳坊主是我請來的客人,水姑娘是萬花閣的人,老夫怎敢怠慢?」展翹緩緩地側過身子,示意身後的人讓出道路,「水姑娘,就在里面,閣主要找她,就請進去吧。」
知道了水君柔的下落,花弄影心中的石頭驟然落地,盯著展翹狡猾的笑容,他開口︰「柳坊主呢?」
「難得花閣主還記得故人。」展翹笑了笑,「今晚月色如此之美,所以老夫做主,請柳坊主去了藏龍潭賞月。」
「堡主好雅興。」棲鳳樓、藏龍潭,一南一北,展翹分明就是故意將她們分開藏匿,想要叫他無暇兼顧。
「哈哈……」展翹終于大笑起來,「棲鳳樓、藏龍潭,閣主,你要先選哪一個?」
四周忽然涌出許多人,將他們層層包圍。
展翹,是要牽制他,拖延時間,不讓他和他身邊的人有機會同時救兩個人。
「花閣主,我忘記告訴你一件事情。」展翹轉身向後走,拿過一人手中的火把,步上台階,拉開原本鋪在地面的黑布,赫然露出的,是火線和硝石。手中的火把稍微傾斜了些,「這里這麼多火把,要是誰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