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舉動,使她一時之間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令她有些窘迫,但更多尷尬。
他不是這樣不知輕重的人啊,男女之防,平日里他恪守得極嚴,更何況在大庭廣眾?
展翹的狐疑,展玄鷹的冷笑,柳冠絕的不解,一些人的交頭接耳……全部落入她的眼中。
「放開我。」她低聲呢喃,對這種暖昧的氣氛,非常不習慣。
她的話,似乎起了作用,他放了手,她則松了一口氣,慶幸逃過了一劫。不料還沒有反應過來,下一刻,她被用力一扯,整個人跌坐進了花弄影的懷抱。
她又驚又怒,面皮上紅白交加,差一點,就要失去控制破口大罵。
「她是水君柔。」他暗地里制止她想要逃離的舉動,牢牢地將她鉗制在懷中,趕在她的前面開口,向眾人介紹了她,卻不肯再做進一步的解釋,任憑一干人等去臆測。
他的大掌,撫過她的雲鬢,很輕柔;而她,則是睜大了眼楮看他,不敢置信他居然將她拉進了這一趟渾水之中。
他的笑,仍然讓人如沐春風,但在她看來,卻是不寒而栗。那種笑容,看起來似是而非,像是寵溺,也像是警告。
她到口的想要辯解的話語就被這樣的笑容打碎,硬生生地重新咽入月復中。
他帶她來大廳,他的言行、他的舉止、他的微笑,清清楚楚的只有一個目的。忽然之間,她什麼都明白了。
她閉上眼楮,一時間,覺得自己全身發涼,如同掉進了冰窖,刺骨寒冷。
第五章
手中握著書卷,文字在眼前跳動。花弄影想要靜下心來,卻發現根本就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
眼前出現的,是水君柔難以置信的面孔。
她雖是沒有說什麼,但他從她指控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的心,受傷了。
搖搖頭,放下書,推開窗戶,天空灰蒙蒙的,飄著細細的小雨,莫名其妙的,他發現,自己的心情也開始起伏不定。
不該是這樣,他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不會因為天氣的變化而影響心情啊……
眼神飄向一邊放在桌上的茶壺,溫熱依舊,香氣四溢,是他喜歡的味道,只是,好像少了些什麼。
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是已經開始習慣了什麼了嗎?
視線有些縹緲,只看見窗外,撐起了一把油傘,在漫天的雨絲中,隔絕了一片天地。
說不清為了什麼,他的目光,跟著那把傘在雨中游走,直到斜斜細雨沾染上面龐,他才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在發怔。
院門的階梯上,留下一行濕漉漉的腳印,隨後,慢慢地消失。
常年的磨煉,造就了他自控的能力。過去的記憶,只要他不去想,是不會來叨擾他的。可是偏偏,有一句話,月兌離了這一規律,清清楚楚地在他的耳畔響起——
「我,不喜歡雨天。」
☆☆☆
回廊中,白色的儒衫伴隨著人影的走動輕拂,調皮的雨滴不停地沿著廊檐滴落在外面的草地上,隨即隱入土地,不復再見。
一只手從回廊伸出,攤開掌心,接住了一滴雨珠,然後慢慢收回。
他低下頭,看本是圓潤的雨珠,擴散在他的手中,成為一小灘水澤,映著他掌心的紋路,微微地晃動。
春雨潤如酥,對于雨,他沒有惡感。萬花閣中,春雨總是如期而至,帶給百花甘霖妙露。雨後,他的折桂樓里,桂花芬芳,泥土清香,空氣中自然之氣浮動,尤其令他心曠神怡。
所以,他沒有理由在這樣的天氣產生異樣的感覺,這不合常理。他試著說服自己,沒有料到心中卻莫名地更加浮躁,漸漸擾亂了他的心緒。
他的眉頭逐漸擰了起來,他抬眼,看前方雨幕中若隱若現的身影,直到那把油傘消失在拱門之後,他才輕輕揮手。雨水沿著他的指間甩出,懶洋洋地重新回到自然的懷抱。
慢慢地走到拱門邊,他抬腳,卻是遲疑了一下,最終退到拱門的一側,只是露了半張臉,想要靜靜觀察內中的情況。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黃色,其上還有雨水的痕跡。
隨後黃色驟然從他的眼角消失,被收折在一只雪白柔荑中。
「閣主?」
語氣有些訝然,更多的,卻是質問。
情況有些出于他的意料之外啊……他本來是跟蹤她,卻沒有想到,居然被她發現了。
她的語氣依舊恭敬,可是他不會錯听她柔順語調之後那一抹刻意隔離的冰冷。
他在拱門這邊,她在拱門那邊,不到一尺的距離,卻有一把傘橫亙在他們之間,拉遠了他和她之間的距離。
「閣主!」這一次,她提高了音量。
她在提醒他了。每次他盯著她看的時候,她總會在適時的時間「及時」提醒他的逾矩。她,是一個謹受禮教的女子,能夠得到她青睞的,恐怕,只有君皓的父親吧?
那個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呢?
這個念頭剛在腦海中浮現,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花弄影大吃一驚,背在身後的手突然捏緊,硬生生地別過視線,不再看水君柔。
他的心念在動,他在對她好奇!
回廊和拱門外的雨依舊在下,漫天雨絲,連天飛舞。
「你——」他張口,視線緊盯在紅色的牆體上,明明是想要說什麼,一向很清晰的思維卻因為剛才的心悸而混亂一片。
水君柔疑惑地看他。他不對勁,很不對勁,臉色變了,說話也變得奇怪,這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想要問他,卻記起他在大廳上對她所做的事情,有個聲音在心底小聲地提醒她。
水君柔,你不要再被他愚弄了!
忍住了嘴,閉緊了唇,她不言不語,只是抓緊了手中的傘。
「你來這里做什麼?」強壓下心中的震撼,花弄影調整了自己紊亂的呼吸,轉過頭,問她。
水君柔低垂眼簾,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只是想四處看看。」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溫和平靜,是不是代表剛才的發現只是她的錯覺?
「看看?」花弄影環顧周圍,發現此處是黑鷹堡的後院。雨天,是她厭惡的,她在這樣的天氣出來,僅僅是為了參觀這里嗎?
「是的。」水君柔應聲,回答得順理成章,「我們還要在這里在住上一段時日,不是嗎?我想先了解周圍的環境,以後閣主有什麼吩咐,我熟悉地形也是有好處的。」
她的話夾雜在雨中飄進他的耳朵,明明是很合理的話,但在他听來,卻帶著異常犀利的諷刺。
「你在埋怨我?」她的眼簾一直低垂著,讓他看不見她真實的表情。
「閣主真是說笑了,我有什麼地方要埋怨閣主?我又怎麼敢埋怨閣主呢?」水君柔輕輕地回答,看了看從他身後走過的下人一眼,向後退了一步。
即使他故意拿她做幌子,故意讓大家誤解他們之間的關系,即使他這樣做確實是損害了她的名節。但是,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奴婢,而他,是高高在上的萬花閣閣主。她有什麼資格、有什麼立場去埋怨他?
「今日的事,我很抱歉。」見她小心謹慎地將他們之間的距離再拉開了一些,花弄影眼角的余光瞥到剛才過去的人露出的曖昧笑容,沉默了一會,他開口對她說。
听了他的話,水君柔卻搖搖頭。
她搖頭是什麼意思,是不接受他的道歉嗎?可是到目前為止,他能做的最大極限就是這樣了。
「水姑娘——」他喚她,還想要說什麼。
「閣主——」水君柔打斷他的話,終于抬起頭來,「我曾經听說這樣的一個故事,有一只山雉,本來生活得很好。可是有一天,它的主人卻告訴其他的人,他家養的其實不是山雉,而是一只鳳凰。于是有人就想,是一只鳳凰啊,那該多值錢啊?于是,那只山雉身上的皮毛就這樣被人拔下來做成錦衣。它的主人知道後向它道歉,可是還有什麼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