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卞如海和林可心不明所以地听著他和朝陽對話,卻搞不清楚其中的狀況。
「如海、可心,還記得我和你們提過的往事嗎?」緊緊地抱住頭,柯連清陷入遙遠而痛苦的回憶中,「十八年前……」
☆
「夕陽——」孟如在孟夕陽的門外輕輕地叩門,卻半天沒有回應。抱歉地回頭沖卞朝陽笑笑,「真是不好意思,夕陽這孩子,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昨天回來就把自己鎖在房中,我怎麼叫,她都不出來。」
「沒有關系,伯母,讓我試試好嗎?」卞朝陽看看緊閉的房門,對孟如說。
「那也好,朝陽啊——」停頓廠一下,孟如才開口,「夕陽是個死心眼的孩子,如果她真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要請你多包容她一些。」
「伯母,我知道,您放心吧。」卞朝陽安撫著她。
「那就好,店里生意還很忙,我得去看看,夕陽——就麻煩你多多開解了。」孟如點點頭。
眼前這個男孩子,一眼看上去就是懂得照顧關懷人的那種,她很是滿意,如果夕陽能和他在一起,她也就放心了。
看孟如關門離去,卞朝陽敲敲門,「夕陽,是我,你媽媽走了。開門好嗎?我們好好談談。」
里面沒有動靜,卞朝陽靠在門邊,「你不開門也沒有關系,反正家里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就這樣談好了。夕陽,你听見了嗎?我知道,柯連清是你的父親——」
話音未落,門突然被拉開,門邊立著孟夕陽,「進來吧。」
卞朝陽跟著她走進她的房間。
「你要喝什麼,果汁還是茶?」詢問卞朝陽,孟夕陽拿起杯子準備去倒飲料。
「不用了。」卞朝陽喚住她,「夕陽,你過來,到我這來。」
背對著她,孟夕陽沒有動。
緩緩走到她的背後,伸手摟住她的腰,把她圈進他的懷里。卞朝陽埋頭在她的肩窩,臉頰緊緊貼著她,「夕陽,你想哭就哭吧。」
「真好笑,我為什麼要哭?」肩膀微微抽動,孟夕陽想要掙月兌他的懷抱。
「如果必須要有理由才哭的話,哭就沒有什麼真實的意義了。」不讓她從懷里逃月兌,卞朝陽雙手收攏,「人高興的時候會哭、痛苦的時候會哭、需要發泄的時候也會哭。你就當你現在是水分過多,需要排泄好了。」
「卞朝陽,你不是哲學家。」孟夕陽拉住他環在她腰間的手。
「是,我是平凡人,所以你大可以在我面前流露你的情緒。」反握住她的手,卞朝陽扳過她的臉,迎面是一張被淚水浸濕的面龐。
盂夕陽抽噎著,轉身抱住他.淚水全部傾瀉在他的衣衫上,「你知道嗎?我好恨他!」
「誰?柯伯伯?」了然于心地拍她的背,替她順氣。
「我恨他,恨他拋下我們母女十七年,恨他害我們母女遭受這麼多年的白眼。你知道我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中長大的嗎?」狠狠地拽住卞朝陽的衣襟,「從小,我就被那些人欺負,忍受著他們加在我身上的綽號,忍受他們叫我‘私生女’、叫我‘沒爹的孩子’。就因為沒有父親,我被人打、被人罵、被人吆來喝去、被人當小雜役一樣使喚。我和我母親在苦苦掙扎的時候,他在干些什麼?享受著他學術上帶來的成就,享受著種種加諸在他身上的榮譽,有可能,還在國外流連忘返。他憑什麼可以高高在上地接受別人的敬仰,而我就必須在大家的鄙視下生活?憑什麼,憑什麼!」
孟夕陽嘶啞了嗓子,靠在卞朝陽的胸口,「你知道嗎?昨天我看見他是多麼地震驚,因為我早就當我的父親死了,呵呵——」露出慘淡的笑容,「這就好比看見死人從墳墓里爬出來一樣,你能體會我當時的感受吧?」
閉上眼楮,孟夕陽把手貼在自己的胸口,「我只是想要听他講一句話,只是這一句話。我問他有女兒嗎?他卻連這樣的話都吝嗇于出口,只是說他‘希望’有。他連自己做過的事都不敢承認,還有什麼資格當受人尊敬的學者?他根本就不配當我的父親,他不配、不配、不配……」
低低的嗚咽聲逐漸變為號啕大哭,卞朝陽摟著孟夕陽,任她捶打自己的胸口。這是她積蓄了多少年的委屈的淚水啊——夕陽,要哭,你就一次哭個夠吧,希望你以後只有開心的淚水,再也沒有痛苦和哀愁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哭累了,嗓子也發不出聲音,孟夕陽才慢慢地停止。感覺這一次的哭泣消耗了全身的水分,讓她幾乎虛月兌。
穩住孟夕陽搖搖欲墜的身子,卞朝陽抱她上床,然後蹲在床邊,輕輕地為她蓋上被子,模模她的額頭,輕聲問她︰「夕陽,你餓嗎?」
孟夕陽緩緩地搖搖頭,她不餓,只是覺得很疲倦,就像壓在身上的大石頭一下子被人移開,忽然間輕松了很多。
「那好,你就休息吧,我先走了。」她今天太累,其他的事情,還是改天和她談好了。
站起身,準備離開,衣角卻被人拽住,視線往下移,發現是孟夕陽拉住了他。
「怎麼了?」握住她的手,卞朝陽問她。
陪我。發不出聲音的孟夕陽張張嘴,心靈太空虛,她不想一個人被孤零零地拋下。
坐在床沿,抽了面巾紙為她擦干臉上的淚痕,「那我坐在這里陪你,直到你睡著了為止好不好?」
好。張張嘴,孟夕陽點頭,視線落在卞朝陽包扎的右手上,發現他的胳膊沒有再固定成三角架。
「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沒有再吊起來。」心里只掛念著她,所以沒有來得及再作偽裝。
孟夕陽從被窩里伸出手,拉住卞朝陽的右手——還痛嗎?她以唇形示意。
「不痛了。」微笑地模模她的臉,卞朝陽搖頭。
注視他的微笑,孟夕陽將他的手挨近自己的臉頰,滿足地閉上了眼楮。好喜歡他的笑容,喜歡他的體溫,喜歡他的一切一切……
睡夢中有了他的身影,感覺好溫暖、好安心……
☆
傍晚時分,孟如吩咐伙計收拾東西,準備關店門。
「老板娘,今天怎麼這麼早就關門?」不解的伙計問她。
「今天放你們早點回家還不好嗎?」孟如鎖上抽屜,拿起錢包。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的心緒不寧,一方面擔心家里的夕陽,另一方面,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
「那就謝謝您了,我們就先走了哦。」
淺淺地微笑,跟走過自己身邊的大家道別,仔細收拾好東西,孟如走出收銀台。就在這個時候,門突然被推開,走進一個人來。
「對不起,我們已經打烊了——」孟如抱歉的聲音在看清楚來人之後戛然而止,手上的錢包掉落在地。她捂住自己的嘴唇,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的人。
「小如——好久不見了。」柯連清站在門口,打量面前這張讓他朝思暮想的容顏。記憶中的青春靚麗不再,有的,是歲月和生活在她眼角留下的痕跡。十七年了啊,每一次,他都只能在夢里與她相見。
淚水模糊了視線,孟如顫抖地伸出手指,撫模上柯連清的臉頰,喃喃自語︰「這——是夢嗎?」
「不、不是,是我——」握住她發抖的指尖,柯連清沙啞著嗓子。
是他,真的是他。耳邊有他清晰的聲音,指尖有他真實的形體,這一次,不是幻覺,不是做夢,他是真的就站在她的面前,握著她的手在和她說話。
「連清、連清——」眼淚終于肆無忌憚地滑落,孟如不斷地呼喚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