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了一眼桌上攤開的凌亂的賬冊,再看看一旁計滿數字的紙張,視線最後停留在孟夕陽正在專心致志往電腦上輸入的東西上面,他緩緩地開口︰「你——還沒有回去?」
「嚇!」被卞朝陽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孟夕陽轉過頭,微微松了一口氣,「是你啊。」
「你一直在這里?」伸手拿了一張稿紙看,卞朝陽問她。
「是啊,我利用這些時間看了一些賬冊,然後把一些東西分類歸結,以後再結算的時候就要方便得多。」將顯示器轉向卞朝陽,孟夕陽向他解釋。
單手撐在辦公桌上,仔細地看屏幕上孟夕陽整理出來的賬目,卞朝陽不禁對她稱贊道︰「你真的很厲害,短短的時間里居然就可以做成這樣。」
「是嗎?」听見卞朝陽的贊美,孟夕陽嘴角微微上揚,笑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孟夕陽笑,雖然幾不可見,但是她確實是笑了。一時間,卞朝陽有些發呆。笑起來的孟夕陽,嘴角若隱若現有兩個小酒窩,眼楮里也有了溫度,令她整個人都顯得生動起來。
她應該多笑的。卞朝陽在心里暗暗想。
「喂喂——」見卞朝陽呆呆地看她,半天沒有反應,孟夕陽張開五指在他面前晃晃。
「哦,抱歉——」對于自己的失神有些尷尬,卞朝陽干咳了一下,才想起一個問題,「你吃飯了嗎?」她不會一直在這里吧?
「有啊,希頤剛才給我送了點心來。」拿起旁邊的盒子,給卞朝陽看。
「希頤?」好像有些耳熟。
「對啊,就是我的同桌,那天叫我的女孩子。」見他沒有反應過來,孟夕陽干脆給他解釋,「你也說她很熱情的。」
經她的提醒,卞朝陽終于記起來了。看來,她的心房已經稍稍地放開,至少,她願意為一個叫希頤的女孩子跟他解釋。
「你要不要嘗一點,希頤的手藝還蠻不錯的。」動手打開盒子,孟夕陽問他。
她這樣一說,卞朝陽還真覺得肚子餓了,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坐在孟夕陽的身邊,「那我就不客氣了。」拿了一塊蛋糕塞進嘴里,咂嘴,再舌忝舌忝嘴角。
「怎麼樣?不錯吧?」看他的樣子,孟夕陽又遞給他一塊。
「很好,我想你做的一定比這更好吃。」再吃了一塊,卞朝陽說。
「你憑什麼這樣認為?」孟夕陽反問他。真是奇怪的人,明明就沒有吃過她做的糕點還這樣說。
「因為我是鑒賞家。」卞朝陽指指自己,「你那天在我家露的那幾手,足以讓我看出你的功底有多深。連我那個向來以挑食出名的二哥都嘆服的人,火候應該很足。」說句實話,還真有點懷念她做的飯菜的味道。
「你們家——很好。」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張全家福,溫馨而又和睦。
「怎麼了?」注意到她的情緒又開始低落,卞朝陽問她。
「你的父母,他們現在在哪里?」
「哦,他們啊,應邀去外地講學幾個月,大概過兩天就回來了。」感覺還是有些餓,卞朝陽往嘴里再扔了塊蛋糕。
不期然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起來,嚇了他一大跳,蛋糕就卡在喉嚨里,引得他一陣猛咳。
孟夕陽連忙倒了一杯水給他,並幫他拍背順氣。
卞朝陽猛喝了幾口水順氣,才拿出催命一般響的手機,按下接听鍵。
「朝陽,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我好餓啊——」一接通,就听見卞朝暉無比哀怨的聲音。
「你餓不知道吃東西啊?」可惡的二哥,害得他差點被噎死。
「你以為我不想啊,大姐不讓,非要等你回來再說。你今天放學後不就是有個會要開嗎?至于拖到這麼晚嗎?都八點了吶。」卞朝暉不知死活地仍在那邊叫嚷。
「你偷看我的行事簿?」听他這樣說,卞朝陽的臉一下子變得鐵青。
「怎麼了?」一旁的孟夕陽看他的臉色都變了,不免好奇地問他。
「哎呀——哈哈,何必那麼生氣,做哥哥的是關心你嘛。快快快,我好像听見夕陽的聲音了,快讓我和她說說話。」
「是卞二哥嗎?」依她的推測,天底下能夠幾句話讓卞朝陽變臉的,恐怕只有那個老愛逗他的卞二哥了。
卞朝陽一言不發,把手機遞給孟夕陽。
「喂——」孟夕陽接過手機,輕輕地打招呼。
「哎呀呀,真的是夕陽啊。我就是說嘛,朝陽怎麼可能放著家里的好菜好飯不回家,原來是找到更好的歸屬了。我猜,他現在一定很有口福吧?你給他做了什麼菜?我也好想吃哦。干脆這樣,你告訴我現在你們在哪里,我馬上飛車過來好不好——哎喲,大姐,你打我做什麼?哦哦,這次就算了,叫那小子吃夠了就快些回來,我還在饑餓線上掙扎呢,夕陽啊,什麼時候卞二哥有機會再吃你做的菜呢?」
卞朝暉嘰里呱啦在那頭一陣狂說,弄得孟夕陽哭笑不得。
搶過手機,卞朝陽對著那邊大吼︰「你沒機會了!」然後收了線。
「走吧。」關閉電腦,卞朝陽對孟夕陽說,「現在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家。」
「可是——」孟夕陽看看桌上的賬冊。
「這些工作不是要讓你一朝一夕就做完的,你打算熬通宵嗎?我可不願意落得個虐待勞工的罪名。」不由分說地拉住她的手,卞朝陽硬是把她扯出了辦公室。
☆
卞朝陽慢慢地瞪著腳踏車,身後載著孟夕陽,朝她的家騎去。
「卞朝陽,你喜歡你的家人嗎?」坐在後座,孟夕陽問他。
「喜歡,當然喜歡。」卞朝陽回答她。
「就算是卞二哥經常把你氣得七竅生煙,你也依然喜歡他?」夜風讓她感覺有些寒冷,不自覺地縮縮身子,躲在卞朝陽的背後。
沉默了一會,卞朝陽開口︰「每個人表達愛的方式不同,像我大姐,雖然我平常總是說她絮絮叨叨,但是有一天沒有听到她的聲音我反而很難受。而我二哥,那個人是很愛耍寶,以刺激我為樂,而且經常叫我是家里的怪胎,但是——」臉上浮現出了溫和的笑意,「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在我十歲那一年高熱,差點就要去見上帝,我二哥緊緊握住我的手在一旁祈禱,說什麼只要是我沒事,他缺胳膊少腿都沒有關系。那個人,以為我燒得迷迷糊糊沒有听見,其實我很清楚,他心中是很在乎我這個弟弟的。」
默默听他講話,孟夕陽只是望著對面不斷閃過的路燈。
「孟夕陽?」長久沒有听她說話,卞朝陽試探性地叫著。
「我在听——」身後傳來她的聲音。
「所以,我想說,幸福的定義是不同的,每個人,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特殊的一面,旁人也許難以理解,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能明白。」微微側頭,卞朝陽對她說。
「我就是明白,所以才知道那是多麼痛苦的事情,要想真正擺月兌並不是那麼容易。」如果真的這麼輕而易舉,她根本就不用痛苦這些年。
「在我看來,所謂的痛苦無非是人心中有個死結打不開而已,只要卸下心房,有什麼事情不能解決?」好不容易才稍稍把她拉出來一些,絕對不能在再讓她縮回自己的世界中去。
「說得容易,既然是死結,如何能解開?」苦笑,埋怨卞朝陽的天真。
車子突然停下,卞朝陽單腳點地,轉過頭對她微笑,「其實很容易,只要拿剪刀剪開不就行了?不僅解開了死結,把過往所有的一切都統統剪斷,今後的人生自然開朗。」
「這是你的處世哲學?」孟夕陽仰首,對上他的眸子,有片刻間的迷惑。一切真的是他說的那麼簡單嗎?只要剪斷了死結,人生就可以開朗起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