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法控制那些小報記者的筆,可是,她也是媒體工作者,她控制每天的午夜FM調頻,她有權利為自己辯護,說出實情。
事到如今,她豁出去了。
顏真夏伸手抓緊了盛滿冰塊兒的冰涼水杯,對著整個城市的听眾,緩緩道來︰「大學剛畢業那陣子,我們感情很好,所以買了房子住在一起,一起存錢,一起還貸。可是就在大約一個月以前,他突然對我說想分手,理由是我的工作日夜顛倒,不能常常陪他吃飯,更不能照顧他,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女朋友。那時我想,這也算是一個合理的借口呢,所以就同意了。」
何雲深擰起眉,直覺地並不喜歡顏真夏口里提到的那個男人。
顏真夏繼續說︰「可是後來,我轉念又一想,覺得他說的話很不公平。我做電台這份工作快九年了,從他最開始認識我的時候,我就過著日夜顛倒的日子。可是那時,他從沒抱怨過,反而更心疼我的勞累。而且,在披星戴月的工作時間以外,我自認付出得不比其他朝九晚五的女人少。」
何雲深彎起嘴角淺笑,很佩服顏真夏在這個時候還能夠自我解嘲。
「我包攬大部分家務,每隔一天為他的皮鞋上光。只要不做直播,我一定待在家里做好晚飯等他回來吃。他的薪水幾乎是我的三倍,可我自願承擔一半房貸,他說有升職壓力不想太早結婚,我也點頭同意了。」顏真夏說著,格格地嬌笑了起來,「我自認是一個不錯的女朋友呢,我一直在用心付出,努力經營這段感情。如果連這一點他都無法意識到的話,那麼——分手就分手好了,我不稀罕。」最後四個字,她說得瀟灑漂亮。
「我……我很欽佩顏小姐的勇氣。」RITA的語氣因為尷尬而變得支吾。
「RITA小姐,你有什麼感情方面的問題會比我還慘呢?我今年三十歲了,被人騙財又騙色,一切都得重新開始,但我依然活得很好啊。」顏真夏笑眯眯地說,「所以啊——RITA小姐,你有什麼理由困惑到半夜睡不著,還特地打電話來求助呢?」她知道這個RITA根本就是在瞎掰,所以故意陪她一起胡扯。
「我、我沒有問題了。」RITA此刻尷尬得只想速速掛上電話。
「沒問題了就好。」顏真夏的聲音嬌柔甜膩,「那麼,我們要準備接進下一位听眾咯!不過RITA小姐,請您稍後將聯絡方式留給我的電話編輯,對于貴報今天所刊載的關于我的不實報道,我恐怕想保留追訴的權力呢。」
說完,她手勢輕柔地切斷電話,揮手向洛洛示意,幾乎是同時,悅耳音樂聲切入,節目完美地進行了下去。
收音機里,聲音磁性的女歌手這樣唱道︰「愛是固執的,我只要在兵荒馬亂中找到和平……」
第6章(2)
顏真夏在兵荒馬亂中找到和平,然而,何雲深的心卻亂了。
他猛地站起身來,利落地關掉音響電源。然後走向自己的書桌,從抽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黃頁來,快速翻看。不出一分鐘,他從那上面查到了廣播大廈的地址,將它用筆抄在自己的手心里。最後,他握緊了手心里的地址,披上厚棉外套出門。外面天很冷,他的心卻因為莫名的沖動而熱燙著。
在這寒意逼人的午夜時分,他想見顏真夏。
凌晨三點,顏真夏拖著疲憊的腳步從廣播大廈的台階上下來。外面風很大,她瑟縮著從手袋里找出羊毛手套戴上,站到路邊等車。
今晚的夜幕顯得比平時更黑些。天空中沒有星星。
就在這個人煙稀少的靜謐時刻,背後突然有人喚她的名,「顏真夏。」
「啊!」顏真夏嚇得尖叫起來。連忙轉過頭,看見婆娑的樹影里有一個高大的影子,「你是……」她聲音顫抖。該不會遇上打劫了吧?
「我是何雲深。」那影子說。
何雲深?白鷺醫院的帥哥醫生何雲深?當即,顏真夏大大松了一口氣,朝他走去,「何醫師,你嚇死我了。」听出是他的聲音以後,她心中有股熟悉的感覺。她走近了他,仰頭看見男人在路燈下閃閃發亮的眼楮。
「這麼晚了,你在這里干什麼?」她問。該不會是特意來等她下班的吧?這樣想著,她耳朵有些發熱。
何雲深罕見地靦腆地沉默了半晌,突然伸出手來,一把抓住顏真夏戴著手套的縴腕,「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她只來得及問出這兩個字,這力大無窮的男人就抓著她的手向前奔跑了起來。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要帶她去哪兒?
何雲深邊跑邊回過頭來,簡略地對她說︰「去了就知道。」
顏真夏徹底迷糊了︰這是怎麼回事?一個與她僅有過數面之交而又許久未見的男人,竟然在凌晨三點的黑夜里拉著她的手在街上奔跑?這……太匪夷所思了!
可是,他的手很大,很暖和。以一種強蠻但不失溫柔的力道牽引著她向前走。這舉動雖然魯莽,但又好像是有方向的。從她的角度看過去,何雲深寬厚的背影有著某種令人信任的力量。
于是,顏真夏沒有掙開他的手。冷風吹紅了她的臉頰和鼻頭,她在夜色中加快了腳步,眼中浮起笑意。
心口,有隱約的悸動。這是一趟奇妙的旅程,何雲深要將她帶向何處?
結果,大大出乎她意料地,何雲深竟帶她來到她以前與阿KEN同居的公寓底下。
「我們上去。」在樓下路燈的影子里,他這樣對她說。
「你瘋了!」顏真夏尖叫,「我和他已經分手了,干嗎還要去找他?」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那個薄情的男人。
「你去向他討回這些年付出去的房貸,而我——去拿回我的半張卡。」何雲深注視著她,語氣非常認真。
「什麼?你開玩笑的吧?」半張卡也要?她不可置信地叫著,卻被他強行拖到二樓。她這時才發現這男人在必要的時候真的可以很凶悍,比如此刻,他就將阿KEN家的房門錘得震天響。
「 」!隨著幾聲巨響,門板被人拉開了。阿KEN睡眼惺忪地站在玄關鞋櫃旁,驚恐地瞪向門外的陌生高大男子,「你是……」
何雲深「呼啦」一下把顏真夏推到前頭。後者尷尬極了,手都不知往哪里擺,只好向後伸,揪住何雲深的衣角。
「真夏?!」阿KEN殘余的睡意一下子被嚇跑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此刻站在門外的是一個月前與之了斷得干干淨淨的前女友!
他有些慌了,眼楮不住覷著身後的臥室,「真夏,你來干什麼?」
「我——」顏真夏剛要開口,立刻就被身後的何雲深搶去了話語權,「你每個月要還多少錢的房貸?」他問她。
「一、一千三。」她傻愣愣地回答。心中卻想︰不會吧?難道真要算這筆帳?
「很好。」何雲深頷首,隨即眼楮也不眨地流利報出一串數字,「一個月一千三,一年就是一萬五千六百。這房子你供了幾年?八年還是九年?」
「八……八年吧。」她眼角瞥到阿KEN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很好。」再度頷首,然後再度表演心算,「八年就是十二萬五千,零頭和利息都沒包括在內。」說到這里,何雲深頓住語氣,犀利的眼光驀然鎖住門內戴眼鏡的斯文男子,一字一句地道︰「這筆錢,你必須盡快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