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有什麼特別的本事嗎?因為照駱駝的描述,這個何醫師似乎挺差勁的,在拋棄一個女人之前,連基本的事先告知義務都未曾盡到。做男人怎可以不負責任到這個地步?就算要分手,也得提前知會女方一聲吧?自說自話地決定結束一段關系,不顧對方的意願,在她顏真夏看來是非常孬種的做法。
顏真夏啜了口杯中甜酒,潤潤喉,道︰「既然那男人那麼無情,你也別搭理他,讓他哪兒涼快上哪兒待著去。」
洛洛又搖頭,「可是,我做不到啊……我好想他,白天想,晚上也想,播歌的時候更是一直想著他,大腦一片空白。經常想到一首歌,然後從電腦里調出來的卻是另一首歌……」
顏真夏無奈地把手一攤,原來如此。她側頭想了想︰這樣下去不行,駱駝一直很努力地想要留在電台工作,不能讓這種狗屁倒灶的爛事情毀了她的未來。
「駱駝你听著,別再去想那個男人。明晚的節目不做CALL-IN,是錄播,我替你向領導請一天假,你回家好好睡一覺。」顏真夏一本正經地交待她。交待完了,她又問,「對了,你說的那個何醫師……叫什麼名字?在哪家醫院工作?」她表情很平穩,口氣很隨意。
「他叫何雲深,顏姐,這名字是不是很好听?」沒骨氣的洛洛,提到心上人的名字再度臉紅了。
顏真夏翻個白眼︰是呵,是很好听,很女性化,很像瓊瑤劇女主角。「他在哪個醫院?」
「白鷺醫院。」
「白鷺醫院?」那是什麼?寵物醫院?顏真夏瞪大眼。
「據說是一個華裔富商投資開辦的一家民營醫院,就在我家附近。」洛洛抓過餐巾,掏出鋼筆飛快寫下一個地址,遞給顏真夏。
「哦。」顏真夏收起餐巾,臉上重新堆起笑容,安慰傷心的洛洛。心里卻有些不屑地想︰什麼白鷺醫院?還烏鴉醫院呢!會在這種名字奇怪的醫院里工作的,想必也不是什麼人格正常的男人吧?
好吧,她倒想見識見識這個據說很帥、很酷、留胡子、手指很長的「何醫師」到底是何方神聖。
與洛洛從茶坊里出來已是凌晨三點半,招了計程車回到家已是早上四點。顏真夏站在家門口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掏出鑰匙開門,又躡手躡腳地走進玄關,偷偷換鞋。
每個星期七天里有四天,只要「真夏的果實」做CALL-IN直播節目,顏真夏就過著與大多數人日夜顛倒的生活——當然了,這個「大多數人」里頭,也包括她交往多年的同居男友阿KEN。
所以今天,她進門時刻意壓低了聲音,不想吵醒睡夢中的男友。她知道阿KEN的工作也相當辛苦,在一家知名外企里從事質量檢測,加班加點是家常便飯——畢竟老外的錢也不是那麼好賺的。
顏真夏徑直走進浴室,簡單洗漱了一下,卸了妝,換了絲織睡衣,然後回到與男友共有的臥室里,輕輕爬上床。
男友阿KEN背對著她沉睡,發出陣陣輕微鼾聲。此刻是早上四點,在女友回來之前,他想必已飽睡了數個小時。幽暗的床頭燈光下,他瘦削的臉顯得有些過分蒼白。
顏真夏靠著床頭軟墊發呆。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方才那杯水果酒的作用吧——此刻她的身體疲憊得要命,腦袋瓜卻異常清醒。她俯子,注視著阿KEN白淨秀氣的俊臉,唇角不禁揚起淡淡的笑容。
和阿KEN認識幾年了?八年還是九年?好像整個大學時代,她都是和這男人在一起。他們相戀的那段歲月,也就是她由一個小女孩兒成長為女人的那段歲月。阿KEN比她大一歲,學的是理工科,為人沉穩內斂,與文科出身、性格開朗的她正好互補。在一起這麼久,他一直待她很好。她到如今還清楚地記得當年兩人熱戀的時候,她每次凌晨下了節目從廣播大廈出來,都能看到阿KEN面帶笑容地等在門口台階下。
當時,他會買熱乎乎的夜宵給她吃,偶爾還會買花。如果天冷,他會摘下自己頸上的圍巾為她圍上,然後把衣衫單薄的她裹進自己的大衣里頭。
想著想著,顏真夏眼色迷蒙了,恍惚地笑︰那是多少年以前了呵……
現在的阿KEN很忙,最近剛升了部門經理,有時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當然不可能再來接她下班。
對此,她是有些遺憾,但也沒什麼好抱怨的。畢竟自己也不再是什麼心中充滿浪漫幻想的二八少女了。這些年做電台情感夜談節目,令她把感情事看得很通透。愛情不可能永遠有保有那種燙人的熱度,戀人之間也不可能永遠像偶像劇那樣生活。她與阿KEN之間經過了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還能在一起,互相關心扶持,她已經很知足了。
顏真夏緩緩低下頭,親吻男友的額角。睡夢中的阿KEN低喃了一聲,直覺地推開她的臉,咕噥著︰「很煩吶,已經這麼晚了,還不趕快睡……」他像一個脾氣不好的丈夫那樣背轉過身去,順帶扯走了顏真夏這邊的棉被。
顏真夏吐了吐舌頭,苦笑。瞧,這就是老夫老妻該有的表征啊。既然無論如何也是睡不著了,她索性扯了一條毛巾被披在身上,悄悄爬下床,移師到客廳里看電影去了。
身後臥室門內,男人的鼾聲持續響著,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那是某種力量,令她覺得有點討厭,卻又非常安心。她是「戀愛教祖」,她自己的感情路平穩而順暢,仿佛在看一出黑白默劇老電影,沒聲音沒顏色,卻很雋永——這就叫把愛情修煉到最高境界了啊,不是嗎?在客廳沙發里窩成一團、抓著遙控器亂按一氣的時候,顏真夏這樣告訴自己。然後突然——心就暖了,嘴角泛起了淡淡笑意。
第2章(1)
第二天一清早,當何雲深跨入白鷺醫院鋪著冷酷灰色瓷磚、泛著消毒水味兒的走廊時,他立即敏感地察覺到︰今天這里的氣氛和以往不一樣。
兩個護士捧著打針盤與他在拐角處擦身而過。若是平常,她們會含羞帶怯地瞟他一眼,然後在他背後唧唧咕咕地笑作一團。可是今天,她們瞟倒是瞟了他一眼——但那是無比哀怨、淚光閃閃的一眼,然後,她們貼著牆壁、踩著小碎步疾走而去,把一頭霧水的他遠遠拋在後頭。
好吧,這些護士小女生們都很奇怪,他不解少女心,也不算什麼嚴重的問題。可是,此刻迎面走過來的清潔工大嬸臉上表情也很不友好,這就很令人費解了。他何雲深雖說不是每天在醫院里笑得陽光燦爛,但他好歹也走親民路線,見了誰都打招呼,還偶爾會幫清潔工大嬸提水上下樓,現在——是發生了什麼事,害他突然被人用目光鄙視?
何雲深帶著這疑惑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他一只腳剛踩進門檻,立刻愣住了;呆滯了片刻後,他抽回已經踏入門檻的那只腳,恭順地退到門外,仰起脖子去看頭頂上懸掛的牌子。
這里是他的辦公室沒錯呀!可是為什麼……
他站在門口,眨眨眼、揉揉眼,然後不滿意地皺起濃眉,再度眨眨眼、揉揉眼。
原來,他真的沒看錯,這不是幻覺——他的辦公室里堆滿了黃色的玫瑰花籃,大大小小一共有十幾個,甜膩的香氣直直沖入鼻間。
而那片黃玫瑰的海洋里,有一個比他個子還高的E-LAND棕熊玩偶,正笑嘻嘻坐在他的電腦前頭,用那兩顆比他的眼楮還大的黑玻璃珠眼楮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