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瞬間,他懂了。為心愛的女人拼命,是件多麼愚蠢的事。
他把月聆叫來,不是來看他翻車的。他應該是要好好地保護自己,即使贏不了也沒關系。只要人是平安的,一切都有可能。
生平第一次,從來不愛回頭的他,真心希望時間可以倒流。
方才那個把他逼出賽道的車手,也有自己深愛著的、想要用生命來守護的人吧?藍颯突然覺得自己太過分了,為逞一時之勇去挑釁別人,拿命和別人硬拼——如果自己受傷甚至死去,月聆會很傷心,會為他哭的。
如果那人出了事,也會有人替他流淚。
他真是無聊啊,爭什麼呢?害人又害己。
懊惱的思緒在腦中翻騰著,與此同時,他的車身在黃土地里瘋狂地打了幾個旋,狠狠地撞上護欄。賽車尾部噴出一陣嗆人濃煙,然後,不動了。
他像具石膏像似的呆呆坐在車里,手臂處傳來劇痛,車手服也破了,應該是由方才的擦撞所引起的吧?然而,他沒有動,只維持著呆坐的動作。身邊,一部又一部賽車飛速擦過他破損的車身,把他遠遠地拋在後頭。
八,九,十,十一……他在心里默默數著。最後,一共有十一部賽車超過了他。
他輸了。十二名車手參加甄選,他是最後一名。
明白了這一點後,他突然低下頭,輕輕地笑出聲來。
真諷刺啊……最想贏的一場比賽,最輸不起的一場比賽,他——居然輸了。
這時,救援車從賽道另一側緩緩開了過來。四名穿著工作服的醫護人員抬了擔架下車,他們把藍颯從翻倒的車身里拽出來,七手八腳扶上擔架。
岑佩蓉從救援車里跳了下來,低頭望著躺倒在擔架上的藍颯,眼淚如滂沱大雨般落下,「太過分了……」她哽咽著說,「藍颯,你太過分了……」
藍颯仰臉對她苦笑,手臂上的傷令他疼得直抽氣,說不出話來了。
甄選賽結束後,醫護人員手忙腳亂地把藍颯抬入選手休息室。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湊過身來問他︰「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傷到了手。」藍颯苦笑。
「那好,在這里等著。」醫生轉身跑了,「我去外頭給選手拍照,他們在開香檳呢。」
藍颯百無聊賴地仰面橫躺在擔架上。不是吧?他說了一句「沒事」,就沒人管他死活了?
他自嘲地低笑,瞧瞧,這是賽車明星所應得的待遇嗎?果然呵,這群勢利眼的家伙……見他輸了比賽就不認人了啊。
于是,他只好忍著手臂的疼痛,撐坐起身子,四處張望,「有人嗎?」他朝空無一人的門外走廊呼喚,「誰給我一杯水好嗎?」
寂靜的走廊里傳來回聲,沒人應他。
氣死他了。
他又「撲通」一聲倒回擔架上,對著天花板翻白眼。
就在這個時候,走廊里傳來惶急的腳步聲。有個小人兒跌跌撞撞地跑進休息室,飛奔至他的擔架面前,站定了,急喘著氣。
藍颯眯起眼,她來了。
他心情復雜地看著那氣喘吁吁的女孩兒。她的額頭汗濕了,有幾根細細的發絲粘在眉上;眼眶里含著淚。
罷才,他令她失望了吧?
「杜月聆。」他啟唇,輕喚她的名字,「對不起,我輸了。」他揚起一抹抱歉的笑意。
月聆咬住下唇,定定凝視著他躺倒在擔架上的虛弱模樣,大滴大滴的眼淚不受控制地自她眼眶中滑落,濡濕了她的面頰。
「贏了。」她跪子,心疼地模模他擦破的手臂。
「什麼?」他一怔。
「你贏了。」她一邊抹眼淚,一邊含糊不清地說,「是我輸了。輸的人是我。」
「哎?」她開始顛倒黑白了哦。
他努力撐坐起身子,狐疑地看向她,「你說什麼?」她輸了?輸的人怎麼變成了她?
「是我輸了……剛才,我好害怕你會出事……車子起火了,尾巴一直冒煙,我嚇死了……」她哭著說,突然一把撲到他懷里,緊緊地摟抱住他,「輸的人是我,輸不起的人也是我……我不該逼你的,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麼事,我……」她說不下去了,悶聲在他懷中抽泣。一旦撲入這個懷抱,就不打算再放開了。
罷才眼睜睜看著藍颯的車失去控制滑出賽道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痛得快要死掉了。直到那時才恍然明白︰在喜歡的人面前,根本不該爭什麼輸贏。
她只要他平安,她要他好好地活著——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再好好地愛一場。
誰輸誰贏,有什麼所謂?
她一直愛他啊……明白這一點就夠了。
此刻,她埋首在他懷中盡情流淚,慶幸著方才那一場事故沒有把她深愛的男人帶走。抽抽噎噎地哭了一會兒,她稍稍抬頭,「你的手……疼嗎?」剛才那麼用力地抱他,會不會壓到他的手了?
藍颯朝她咧嘴苦笑,眼神卻分外溫柔,「已經疼到沒感覺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慌張地道歉,剛收住的眼淚轉眼間又流了出來。
「杜月聆,你可以給我一杯水嗎?」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啊?」她一愣,然後立刻跳了起來,「好的,你等下。」急忙在休息室里團團打轉地找飲水機和紙杯。
一分鐘後,她端著一杯溫水跑回他身邊,小心翼翼地遞給他,「小心燙。」
「沒關系。」他接過紙杯,仰脖「咕嘟」地喝了一大口,漱了漱口,然後吐在旁邊的地面上。
「啊,怎麼……水里會有血呢?」杜月聆被嚇到地瞪著地上的水漬。
「剛才翻車時,恐怕撞斷了牙齒。」他模模癟進去的臉頰,苦笑。
「很疼吧?」她心疼地以濕眼楮凝視他。
「還好。漱過口了,嘴里沒血腥味兒了。」他咂了咂嘴,突然低下頭去,以有些淘氣的眼神緊盯住她面龐,「可以吻你嗎?」「藍颯!」杜月聆的臉瞬間爆紅。怎麼……突然講這個?
「既然我贏了,當然就可以吻你了。」他狡猾地呵呵笑。
「可是……」她臉紅得不敢看他。
「你自己說的,是我贏了,你輸了。」繼續指控。
「……」沒話說了。
「那……要吻了哦!」他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臉,粗糙手指輕柔刮過她燙熱的臉頰,然後,溫柔無限地湊過去,含住她微顫的唇瓣。
「要乖噢,別弄痛了我的傷口。」
和五年前一樣,帶著笑意的低語輕柔地拂過她的耳邊;他溫暖的唇堵住她未出口的所有抗議。
月聆害羞地嚶嚀一聲,對上他閃著笑意的眸子,令她更是羞窘萬分,于是,她先閉上了眼,乖巧地偎入他懷里,被他抱著,被他吻著。
餅了好久好久,休息室內一片寧靜。
半掩的門外,一雙踩著細高跟鞋的美麗玉足靜靜佇立,片刻後,那雙腳驀然轉過一百八十度的方向,向著外頭蔚藍的天空和慶祝的人潮,緩緩地、堅定地邁開了腳步。
漂亮的藍月項鏈被掛在門把手上,在陰暗走廊中閃著碧藍的光芒,似在祝福室內那對緊緊相擁的有情人。
—全書完—
後記
這一回的後記,我要拿來做懺悔。
這回的男主角是個賽車手。而我對賽車這項驚險刺激的運動,是「七竅只通六竅——一竅不通。」
可是,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借來的膽子,這一回,居然敢于挑了全然陌生的領域下手來寫。所謂的「無知者無畏」,大概就是形容我這種人。
在開稿之前,我查閱了一些資料。那些賽車的車型和技術參數搞得我一個頭兩個大。畢竟不是業內人士,對賽車的認知又少得可憐,所以在寫稿的過程中,很多情景我只能靠著揣測和想象來完成。在這里,要對被我蒙騙或誤導的各位讀者親口說一句抱歉。故事嘛,還是單純當作故事來看吧!至于故事里頭不夠專業的部分,比如贊助錢款的數目啊,某某車隊某一年開什麼車型啊,我……我爭取下次做到更精確,好不好(撓頭,羞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