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菱恩專心致志地欣賞沈沁柔的美麗,讓自己目不斜視,刻意忽略站在沈沁柔身邊的駱澄空。
而駱澄空的反應也非常冷淡,他雙手插在西裝口袋里,百無聊賴地看著大理石地面,連最起碼的虛應都不會。
「哪里,是蘇小姐幫了我們不少忙,才讓這支廣告可以在預期的時間內殺青。說起來,這一次合作這麼愉快,我真的要感謝蘇小姐的專業態度和精神。當然了,還有薛經理,您的支持也是我們非常看重的。」沈沁柔說著漂亮的場面話,明知道薛凱文正以著迷的眼光注視著她,但她仍然保持優雅風度,連微笑時嘴角的弧度都未曾變化分毫。
「好說,好說。」薛凱文對沈沁柔眉花眼笑。這女人真美,像尊雅典娜女神。
見談話的主導權轉到薛凱文和沈沁柔身上,蘇菱恩偷偷地放開了薛凱文的手。此刻,他已經不需要女伴了吧?蘇菱恩沒有看駱澄空,轉過身去,執了酒杯緩緩步出宴會大廳,把那些歡鬧氣氛拋在身後。
雙腳剛一踏出門檻,透骨涼的夜風便襲了上來。蘇菱恩縮了縮肩膀,拉攏肩頭的絲絨披肩,站在月色下一口一口地喝酒。
越喝,心里越涼。她想起在「奇跡園」的最後一夜,她也是喝醉了,駱澄空柔情萬千地吻她,說她是他所見過最漂亮的女人。他擁住她,整夜不放。她原本心痛著,難受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被他奇跡般地平撫了心情。
那天晚上,的確是奇跡來的吧?他那麼愛她,那麼溫柔對待她。多珍貴的體驗啊,一去就不回來了……「啪」的一聲脆響,蘇菱恩突然把手中喝空的酒杯丟在地上,看著它在她面前碎裂了,心中掠過一瞬間的快意,但隨即又被郁悶攏住。
為什麼這麼不開心?她問自己。不過是一場尚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戀愛罷了,是她先拒絕駱澄空的,是她不要他的愛,現在,她又為什麼這麼不開心?
蘇菱恩緩緩蹲子,想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不知為什麼,眼前卻一片模糊。她僵著手臂蹲在那里,呆怔。
這時,有人在她身後輕聲叫︰「小心割到手,我來。」
蘇菱恩身子一僵。是他?
駱澄空快步走過來,在她身旁蹲下,小心翼翼地伸手撿拾地上碎片,「你總是這麼粗心大意的啊。」說著略帶責備地看了她一眼。
蘇菱恩呆了片刻,說︰「你的手不是很矜貴?別撿了,萬一割傷了手指,保險公司還要賠給你。」
駱澄空一怔,然後微微笑了起來,「你連這個都記著啊?」在「奇跡園」里,他曾說過他的頭很貴,不準她打。
「是啊,你是未來的大明星呢,您說過的話我哪有可能不記得?將來還打算去向狗仔隊爆料呢!」她也輕輕地笑了。
今天晚上,他們不想吵架了。反正兩人之間的關系也不算多密切,今晚過後,日後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上面。吵架?不必了,還是和和氣氣地相聚,和和氣氣地分開吧。
「那天一時糊涂拿枕頭砸了你,真對不起。」夜色下,駱澄空向她道歉。
「無所謂了,反正相同的事我也不是沒做過。」她聳聳肩,側頭看他一眼,「我們扯平了。」
听了這話,不知為何,駱澄空心中微微一痛。扯平?好殘忍的一個字眼。扯平了,也就疏遠了。
「之後有什麼打算?」蘇菱恩問他。
「我個人是沒什麼打算;不過下個星期,阿沈打算帶我回法國。」
蘇菱恩的神情驀然僵住,「去……法國啊?」心髒狠狠抽痛了一下;法國啊……听起來好遙遠,在地球的另一邊呢。
「嗯。」駱澄空輕輕點頭,「阿沈說,既然我有決心出來繼續工作,那麼也應該有毅力把當年未修完的舞台訓練課程繼續修下去。我哥死了以後,我什麼正經事都沒做過,太失敗了。」
「哦,了解。」她應了一聲,心頭突然一片荒蕪。駱澄空要去法國了,這下可好,她再也見不著他了。言情小說中寫的那些街頭偶遇,也斷不可能發生在兩個天各一方的人身上。不過轉念想一想,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他們根本就不合適在一起。駱澄空走了,走得遠遠的,她才能更了無牽掛地去過自己的生活吧?
「去多久?」她問。
「一年吧。把該念的書念完了,再回中國發展。」他面無表情地陳述事實。既然蘇菱恩對他要去法國的事表現得絲毫不驚訝,那麼,他也應當把失望藏進心底。
其實,他從未奢想過她會開口留他。既然沒有抱過希望,失望又從何而來?他別開眼,听見這個一貫大大咧咧的老姐對他開起玩笑︰「要去一年那麼久啊?模特界帥哥很多,你回來以後,也許就沒人認識你了。」蘇菱恩笑嘻嘻地說,心里卻很難受。
「沒關系。他們都說我會紅的,我身上有巨星的風采啊!」他附和著她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他還是努力地笑。
「巨星的風采?嘖,你身上哪里有這種東西啊?」
「一年以後就會有了。」
「這麼自信?」
「一向這麼自信。我知道自己有多可愛!」他夸張地拍拍胸脯。
蘇菱恩突然背過身去,一把捂住嘴。漆黑夜色里,她雙肩微微抖動著,眼淚無聲地流下來。他們倆在瞎扯什麼?她明明很喜歡他,明明就舍不得他走,為什麼要蹲在這里陪他說這些假模假樣的廢話?
駱澄空瞪著蘇菱恩顫動不已的背影,還以為她在笑他。于是他扁扁嘴,站起身來,「那……我先進去了。外面冷,你也……別待得太久了。」
他站在她身後,嘴里說歸說,腳步卻不願意移動分毫。他心里很清楚,今晚也許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見她了。一年以後他會在哪里,她又會在哪里?沒人知道。緣分這東西畢竟縹緲,他不敢指望。
「蘇菱恩,再見。」他期期艾艾地說,期待她會回頭。
「再見。」蘇菱恩應著,聲音冷淡得不像話,還帶著些許的不耐煩。她頭也沒回,依舊維持著那個委頓在地的僵硬姿勢。「嗯,那……真的再見了。」他失望地看了她最後一眼,然後轉身回到那個燈火輝煌的宴會大廳里。
在那里,屬于他的盛宴尚未結束;可是有什麼東西,分明在他心里逝去了。
駱澄空走了。直到他離開了好久,連夜風都漸漸軟弱下來,終于停了。天地間一片寧靜,皎潔的月亮靜悄悄掛在天邊,半朵雲兒遮住了它美好的容顏。
蘇菱恩緩緩轉過身,望向那喧鬧的宴會大廳;那里燈光太絢麗,刺痛她的眼楮。她臉上掛著風干的淚痕。
以前,駱澄空曾為了她而哭過;而今天晚上,他們真的扯平了。
第9章(1)
駱澄空走的那一天是星期天,航班起飛的時刻是上午十一點半。星期六的晚上,蘇菱恩收到沈沁柔的電子郵件,沈沁柔在信中語氣禮貌地感謝她這段時間以來為這個CASE所付出的努力和心血,在末尾處順帶提到了駱澄空回法國進修的事情。
蘇菱恩看畢信件,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直接右鍵點擊扔進垃圾箱,然後關了電腦,面無表情地回房去睡覺。
她在床上平躺了一個多小時。一直閉著眼,神志卻異常清醒。身子底下的床板硬梆梆的,度假時睡慣了水床,現在再睡板床幾乎成為一種酷刑。果然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實在睡不著,蘇菱恩只好爬了起來,穿上外套跑到廚房,打算為自己熱一杯牛女乃助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