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任偉倫听到這句話時,他握著听筒的手不停顫抖,心跳幾乎要停止,大腦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最愛的女人就要離開他的生命了。他急忙跑出家門,跳上一輛計程車去機場堵她。
當他匆匆趕到機場,看見衛嵐吃力地背著兩個大包包、紅著眼眶站在等待登機的人群中的那一刻,他終于明白,自己一定是上輩子欠了她的,今生才會這樣被她吃定。
他渾身顫抖地走上前去,用力抱緊她嬌小的身體,眼淚流下來。他知道自己是絕對不能沒有這個女人的,她要去非洲也好,她要去南極也罷,他都跟定她了。
到日本之後,他們結婚了。經過了那次分手的波折,他們發現自己更愛對方。衛嵐用自身攜帶的一筆存款在東京市郊附近租了一套狹小的房子,兩個人住很擁擠,可是對兩個相愛的人來說——非常足夠。
新婚的第一年,他們過了一段如膠似漆的快樂日子。衛嵐在一家中國餐館打工,晚上兼職為雜志社畫插畫,一份薪水養兩個人;而任偉倫報讀了一家夜校,努力地學習日語。在那樣拮據的日子里,兩個人都沒有怨言。這條辛苦的廝守之路是他們自己選的,他們在苦難中品嘗快樂。雖然經常吵架,但多年的愛情綁住他們,讓他們誰也舍不得先放棄。
變數發生在兩人的經濟狀況逐漸好轉的時候。那時候任偉倫的日語水平已經相當不錯了,他開始在日本公司供職,每天很努力地工作,只想讓他心愛的女人早一點兒過上好日子。後來,他能夠養得起她了,他們換了大一點兒的房子,衛嵐干脆從中國餐館辭了職,在家里做全職太太,偶爾也為雜志社畫插畫貼補家用。
于是,他越來越忙,她越來越閑。他在事業上越來越成功,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到了後來,他每晚回到家中時,只能看到她橫在沙發上等待的睡容。
在那段日子里,衛嵐一直很乖。她對他比以前更好,十足溫存體貼,沒有一句怨言。她知道在異國奮斗的生活不容易。她在餐館打工時吃過不少苦頭,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現在也正在吃苦。所以,當心中的寂寞逐漸發酵、膨脹到她所不能承受的地步時,她沒有找借口跟他吵架,而是從外頭抱回了一只瘦巴巴的小土狗。
那只狗就是「木村」。那一天下著雨,她撿了木村回家,當任偉倫看到那只瘦小的、發抖的、毛皮上掛著雨滴的小動物時,他的口氣很不悅︰「拜托,你連人都養不好了,還養狗干什麼?你以為我們家閑錢很多喔?」是的,他說這話時語氣粗暴,態度惡劣。但他每天工作將近十二個小時,卻比日本同事少拿一半薪水,所以他認為自己當時有理由語氣粗暴,態度惡劣。
衛嵐沒有跟他爭辯。因為她知道,一旦爭辯起來,就將會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吵。她只是緊緊地抱住木村,發誓似的說著︰「我會把它養好的。」
然後,她每天拿狗糧喂養木村,為它洗澡,為它梳毛,唱歌給它听。這些工作用去她每天的不少時間,她不再感到那麼寂寞了,可是任偉倫卻不開心了。他不喜歡自己的太太每天抱著一只狗自言自語,她跟狗親熱的時間比跟他還多。
「這只笨狗有哪里可愛?不如丟掉算了。」有一次,他半開玩笑地對她說。
沒想到她眼楮一瞪,用半是撒嬌半是嗔怪的口氣威脅他︰「你是我的正牌老公,但木村是我的第二個老公,你敢把它丟掉,我就把你丟掉。」
當時,她是跟他開玩笑的。的確,他也確信她是跟他開玩笑的,所以粗心大意了,所以全然沒往腦子里去。
之後的某一個星期天早晨,他帶著木村上街去??。那天天氣很好,一切都很正常。他出門的時候,她還嬌滴滴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然後,事情就發生了。他牽著木村四處走,東晃西晃,閑適地到處看看。走到前一個路口時,鄰居家的太太還在跟他寒暄,直夸他的狗狗很可愛。可是走到下一個路口時,手中的狗繩突然變得很輕——
木村不見了。
他急了,四處去找。他知道這只狗對衛嵐的重要性,它跑丟了,她一定會跟他大吵一架。他每天上班已經累得半死,不想把難得的一個休息日也浪費在吵架上頭。
他在街上漫無目的地兜轉了兩個小時,可是——木村這只怪狗仿佛從人間蒸發了,讓他遍尋不著。他沮喪地回到家,口很渴,腳很酸,實在沒心情向她好好解釋。
結果那個不講道理的女人竟然一口咬定︰「是你故意把木村丟掉的,一定是。」然後背過身去不理他。
「拜托,我那麼無聊丟它干嗎?明明是它自己跑丟的,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她擺後背給他看,他的情緒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坐到沙發上假裝看報紙,一只眼偷偷瞄她。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了……都一個小時過去了,她還是不理他!這女人就這麼能賭氣嗎?
他忍不住了,「喂,你夠了吧?不過是一只蠢狗走丟了而已,過兩天它會自己跑回來的啦,你那麼斤斤計較干什麼?」他說這話原本旨在安慰她,但他又拉不下臉來真的對她示弱,所以語氣很凶惡。
他的話成功點燃她壓抑已久的怒火。她一氣之下抓起茶幾上的一個茶杯就往他頭上扔,「臭男人,你去死!」
「砰」的一聲,茶杯砸中他的額角,再掉到地板上,碎成片片。他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然後視線開始模糊——原來他流血了,血滴到他的眼楮里。他也火了,一下子跳起來,「你打我?!」憤怒到幾乎失去理智,他原本想拿面前的煙缸回敬她,可是手指頓了一頓,終究還是舍不得砸疼她,改抓起沙發上的柔軟抱枕K她,「瘋女人,你才去死!」
一時之間,兩個人仿佛又變回19歲時的輕狂幼稚,居然雙雙跳起來開始打架。
如果當時錢千芊在場目睹了這一幕,她一定會氣得七竅流血而亡,但她也一定會在自己氣死之前拼命阻止這兩個人互毆。可是錢千芊不在,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沒有人做和事老,只有滿屋子亂飛的報紙、茶杯墊、水果和枕頭,全部化身為武器,不斷有人被砸中,痛得哀哀亂叫。
「任偉倫!你有種再丟東西試試看!」衛嵐眼尖地看到老公的手機放在桌上,立刻抓起來高舉在手中,「這個手機買來十萬日元,折合人民幣八千塊。你要是再敢往我身上丟一張紙,我馬上砸爛它!」
呵,她威脅他?「我就丟!怎樣?」任偉倫毫不示弱,一腳踹翻身前的腳凳。下一秒鐘,「砰」的一聲,彩屏手機被她狠狠摔在地上,彩屏馬上變成黑屏。
很好,戰事升級。他們用一年多的時間賺來的這個家,即將在他們自己的手中化成廢品。
第4章(2)
那天晚上,好似特洛伊軍隊再一次屠城,好似世界大戰第三度爆發。他們不記得這場架打了多久,直到最後,她生氣地沖向客廳里的34寸純平彩電,他方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急忙沖上去抱住她的腰,「喂,你瘋了!」彩電她也砸,日子不用過了?
「放開我!任偉倫,你去死啦!去死去死去死……」衛嵐被他抱著,奮力掙扎,雙手亂舞,雙腳亂踢。她張開嘴,用牙齒咬他的手,可是他死命抱住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