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理,你听我說。」鐘訊嘆了口氣,「其實我——」
「閉嘴,不管你要說什麼,都閉嘴!」她呵斥著。向後一甩手拋掉了槍,然後撲上去手腳並用地捶他、踹他。
「MISSLAM!你冷靜點點!」于穎星連忙沖上來。用力抱住她的身體,制止她發狂的勢子。
「你放開我!我要——」林繪理用力掙扎,雙腳在空中踢蹬,甚至甩掉了高跟鞋。生平第一次,她在他人面前。失去理智,像個瘋婆子一般嘶吼著、怒叫著。
「MISSLAM!」于穎星重重地喊了一聲,那帶著哭腔卻又擲地有聲的語音令林繪理一怔,「我知道你恨鐘SIR;說實話,現在我也好恨他!可是,此時此刻躺在手術室里面的那個人是老大啊!我們就算不相信鐘SIR,也要相信老大才行!老大他……是絕對不會讓我們失望的!他一定不會有事的,你不可以對他失去信心,不可以看輕他啊!」她說到這里,再也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突然爆發的尖利哭聲讓林繪理驀然停下動作。是呵,她……怎的竟然忘了要相信他?正如于穎星所說的那樣,他——的確是從來不會讓她失望的啊……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了……他從來也不曾從她身邊離開過,這次也一定不會吧?記憶中的他——總是很厲害。很得意的、他總是一臉的閑適笑容,嘴里說著些沒營養的話語,經常拿一些超級無聊的小事來煩她,以打破她那張冷漠的冰雕容顏為畢生最大樂趣……這樣的一個男人,是不會被一記槍傷打倒的,他——一定會安好地醒過來,再次對她笑,再次賴皮地纏住她,再次……像那天晚上一樣擁她入懷、用溫柔的手勢撫摩她的頭發、用纏綿而熱情的吻哄著她入睡。
她——相信他。
即使全世界都對她背過臉去,她——也必須相信他。
林繪理眼楮一閉,滾燙的淚水滑了出來,在她蒼白而冰冷的面頰上蜿蜒。
這時,于穎星夾雜著啜泣的聲音響在她的耳邊︰「MISSLAM,你……其實是喜歡老大的吧?」
喜歡……他嗎?林繪理用手揩了指眼角的濕意,轉頭望著于穎星。四目相對,這兩個女人在彼此濕潤紅腫的眼中,讀出相似的情意。林繪理咧了咧嘴,「是啊,誰能……不喜歡他呢?」
「那……老大醒過來以後,記得要告訴他你喜歡他哦。他會……會很開心的。」于穎星抹去頰邊的淚珠,努力沖她擠出一個笑容。
林繪理深深望住這又哭又笑的少女,良久,輕輕地點了下頭。
她當然會告訴他她愛他!只要他醒過來,她什麼都願意為他做。那掩藏了八年的熱情,她要一股腦地全都傾倒給他;那遲到了八年的真心,她要一點一滴地補償給他;那一直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她以後要每天每天說給他听。
只是,現在她願意說了,他——又是否能夠听得見?
☆
兩天以後。
林繪理踩著高跟鞋、提著水果籃步入加護病房。潔白一床鋪上躺著的男人正緊閉著眼,臉色蒼白,頭發有些凌亂,下巴上泛起青青的胡碴。
兩天以前,醫生宣布手術成功,打入郭可安體內的彈片被悉數取了出來。然而他由于失血過多,大腦持續處于缺氧狀態,因而一直處于沉睡不醒的狀態。
不過,不管怎樣,她至少知道這個福大命大的家伙——死不了了。
林繪理來到病床前,將水果籃放到邊桌上,然後取出一顆隻果仔細地削皮、切片,放人潔白的瓷盤中,排列成整齊的幾何形狀。
然後,她從隨身攜帶的皮包中拿出毛巾、剃刀和剃須刨,打來一盆溫熱清水,濡濕他的面頰。她將青檸味的剃須泡涂滿他的下巴,仔細地為他刮胡子。在做這一切時,她的臉上表情很溫柔,嘴角一直掛著淡淡的微笑。
她想到他們之間那個玩笑性質的誓約。那天在蜜月套房里,她曾經答應過他,如果直到他們倆進入禮堂的那一刻凶手還沒有出現的話,那麼——他們就順勢結個婚好了。
結婚——這是一個多麼致命的誘惑啊。他一向都希望和她結婚的不是嗎?即便是有這樣強大的動力在誘導著他,他——還是不願意醒過來嗎?
林繪理替他刮完了胡子,洗完了臉,用毛巾拭干他臉上的水滴,又拿出男士面霜輕柔地涂擦他的面部。淡雅的芬芳在她指間緩緩暈開,生平第一次,她為一個男人做這樣私密而親昵的事情。她對他這樣好,他——還是不願意醒過來嗎?
林繪理坐下來,愣愣地看著那病床上兀自熟睡的男人。即使是在沉睡中,他的面容依然英俊好看。然而她看睡得毫無心思的他,卻沮喪地想要大哭一場。她知道,她就知道,他難得找到這樣一個機會可以在她面前任性,像他這樣無聊又滑頭的家伙,怎麼會白白放過這機會呢?他——反正是一定要她擔心得久一點就對了。
林繪理輕輕吁了日氣,然後伸手到邊桌上,抓起盤中的隻果開始吃。每天都是這樣,他不吃的,她就負責吃掉。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隻果。那隻果在空氣中放得久了,果肉呈現出淡淡的茶色來。然而她不在乎,她只是機械性地重復著將隻果塞人嘴里的動作。她在咀嚼,卻沒有品嘗;她看著他,眼底漸漸有淚霧彌漫了上來。
「傻女,哭什麼呢?」突然有低沉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
這個聲音是……
林繪理霎時愣住。她瞠大眼望住病床上的男子。他……醒了嗎?!是,他醒了!他真的睜開眼楮了,他在看著她呢,他在對她微笑呢……她快步撲到病床前,用力抓住他的手,放到臉頰邊摩挲著。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他記得今天是他們約好要進禮堂宣誓的日子,所以他害怕她賴賬,只好醒過來監視她兌現承諾——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吧?
林繪理抓著郭可安略有些冰涼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然而,那只手沒有動。他依然靜靜地睡著,剛才的那一切——只個過是她的幻覺而已
她頹喪地丟開他的手。看來這一次,他是鐵了心要跟她繼續開這個玩笑了。
只是這個玩笑……真的一點都不好玩呢……她站在床邊,怔忡地望著他。她想,她幾乎要開始有些恨他了。他為什麼要睡著?!誰允許他睡著了?他知不知道,沉睡中的人是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的?會痛苦的,只有……林繪理伸手用力地按住自己的左胸,心髒被尖銳的痛楚襲擊,呼吸困難。很好,拜他所賜,心髒病提早找上她了,她快要被他氣死了。
她閉了閉眼,有一顆淚珠從眼角溢出,緩緩滑落她的面頰,滴到床單上——他冰涼的手指上。
只見那只手——驀然輕輕地動了一下。
視線往下移動,林繪理猛然驚喘一聲。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這一次不是幻覺,他的手真的動了!真的動了一下!
她急忙撲到床頭上按那個紅色的按鈕,嘴里不住叫著︰「醫生!醫生!」
一分鐘後,幾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戴著餛飩帽的護士沖進加護病房。在林繪理急切的眼光注視下,他們在郭可安身上忙碌著,為他插上各種她叫不出名字的管子,嘴里低聲說著什麼。
林繪理急了,抓住一名醫生的手就問︰「醫生,他怎麼樣?醒了嗎?一定醒了吧?剛剛,我親眼看見他的手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