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路順風。」他牽動嘴角,讓自己的臉部肌肉作出微笑的表情。
「嗯。」她再度點頭,揮了揮手,姿態自然而瀟灑,「你也要加油查案。」
「嗯,晚安。」
「晚安。」
臥室的門再度關上,林繪理的身影消失在門板後邊;她轉身的動作利落得叫人嘆息,也令人不敢再有任何一絲聯想。下一秒鐘,郭可安頹喪地一坐進彈簧沙發里,隨手抓過身邊的柔軟大抱枕,用力地將它壓在臉上,直到憋得自己透不過氣來。
他曾經以為,一段細水長流了八年的感情是不會有痛苦的;因為水到了,渠自然會成,可是他錯了。不會感到痛苦的,僅僅是他們兩個人中的一個,而那個幸運兒——不是他。
第四章
「……那天晚上我是有去找過那個女人沒錯,可是我壓根就沒見到她呀!我敲門,敲了很久很久都沒人應我,那我就只好走咯!我怎麼知道那個女人竟然會死?!如果我知道她會死,我才不會笨得去找她……阿SIR,我沒在編故事,她是真的沒有來應門啊……到底要我怎樣說你們才肯相信哪!」
「停。」郭可安一聲令下,于穎星立刻按下遙控器上的「PAUSE」鍵。此刻他兩人正身處刑偵科的影像室內;面前的大幅電視屏幕上,定格著一名中年女子低頭拭淚的畫面。
距離羅美君的凶殺案發生已過了近一個星期的時間,案情仍然沒有進展。因為不管各位警員怎樣盤查,此案最大的犯罪嫌疑人蘇麗儀就是不肯承認自己殺了人。
「老大,這個女人還真難搞哎。」于穎星小聲地嘀咕道,用手捶了捶自己酸漲的肩部肌肉。這一個禮拜她和老大每天待在這間狹小陰暗的影像室里,重復地看這盤口供錄像帶,她都郁悶得快要發瘋了。
「如果她所說的全是真話,那麼……」郭可安轉著手里的圓珠筆,低聲喃喃道,「羅美君的準確死亡時間,應該比驗尸報告上給出的要更早一點。」
「老大?」于穎星驀然瞠大美目,「你該不會是相信她的鬼話吧?」她指著電視屏幕上的蘇麗儀。
冰可安沒有說話,站起身,走到牆邊打開了房內的日光燈,「正像她所說的,她有四個子女,有花不完的金錢,她為什麼要傻到去殺羅美君呢?」他坐到桌子上,單腳翹起,居高臨下地挑眉看著于穎星。
「她……她想要更多的錢呀!」于穎星巴巴地回答,「有錢人不都是那樣?明明自己已經很富有,卻總想要更多的錢。」
「殺了羅美君,楊瑞祥就會和她復合?他的財產就會分她一半?打了四年都搞不定的財產官司,就會一下子搞定了?」
「這個……」于穎星抓抓後腦,詞窮了,「老大,你別審問我呀,我又不是凶手。」
這時,影像室的門被推開了,一個警員探進頭來,「郭SIR,蘇麗儀的私人律師已經等在外面了。他希望能盡快辦理手續,保釋他的當事人。」
「老大!」于穎星不可置信地回頭低叫道,「你要放人?!」
「找不到證據,只好放人咯。」郭可安莫可奈何地攤了攤手。
「老大你……」于穎星哀叫一聲,順勢歪倒在椅子上作出「昏死」的動作。老大這樣自說自話,鐘SIR知道了一定會氣得頭頂冒煙。
就這樣,蘇麗儀被保釋了。她走的時候仍在哭哭啼啼,然而有個人卻連哭都哭不出來。
于穎星欲哭無淚地雙手趴在玻璃牆上,眼睜睜地看著蘇麗儀被她的律師帶走,「唉,過去的一個禮拜都白忙活了……」
她正悲痛萬分地慨嘆著,身後突然響起那個她此刻最不希望听到的男聲,冷冷地、淡淡地詢問︰「郭可安人呢?」
「啊,鐘SIR!」于穎星嚇了一跳,立刻轉過身來,身子站得筆直,對面前高大俊朗的風衣男子恭敬地說道,「郭SIR他……他去了洗手間。」希望鐘SIR不會一怒之下把老大永遠發配到洗手間去掃廁所就好。
就在這時,隨著一聲抽水馬桶的聲響,洗手間的門打開了,郭可安一邊不住地用手拉著腰間的皮帶一邊從里面走了出來。他抬起頭,看見了鐘訊,神態自若地向他打招呼︰「鐘SIR,下午好。」
老大你完了,這次連神仙都幫不了你了,于穎星不忍卒睹地用手捂住眼。
「郭可安,你在搞什麼?」鐘訊忍不住輕咳了一聲,希望可以借此暗示郭可安停止在他面前系皮帶的滑稽動作。
「什麼?」被點名的男子表情無辜地睜大眼。
「你沒抓到凶手,卻放走了這個案子的最大嫌疑人蘇麗儀。可安,你這樣做,我很難向上頭交代的。」
「沒有足夠的證據起訴她,我只好放人。」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如果仔細听的話,還可以听出他的話語里有一絲淡淡的挑釁味道。
「沒有證據就去找!」鐘訊表情嚴肅得像塊石頭。
「就是找不到才放人的。」
「老大……」于穎星急忙自他身後偷偷拽著郭可安的衣角。現在鐘SIR的表情已經顯示出極度的不爽,老大還要火上澆油,他是嫌自己活得太一帆風順了還是怎樣?
「郭可安——」鐘訊的眼神冷冽起來,雙手「霍」地插進風衣口袋,「你再這樣胡鬧下去,我將不得不停你的職。」
「鐘SIR?!」于穎星立即被嚇到地叫了起來,接著用力地推推郭可安的肩膀,「老大,你不要鬧了啦,快跟鐘SIR道歉。」不要啊,如果老大被停職,那她要怎麼辦?她可是剛開始學飛的菜鳥哎,怎麼可以沒有老鳥在一旁護航咧?
冰可安雙腳釘在原地,抿著嘴,倔強得不發一言。
他看著自己的上司︰這是個英俊而冷酷的男人,鏡片後的雙眼閃著深邃的光芒,嘴角微微抿緊下垂,顯示出他有極好的涵養和忍耐力。如果換了別人,這時候早就發火了;可是他——依然那麼冷靜。從某種程度上說,鐘訊和MISS
LAM……也許是同一類人吧,都把自己的感情放得那麼深,讓人遍尋不著。
想起了林繪理,郭可安的神情逐漸變得晦澀起來。那個女人呵……就在他吻了她之後的第二天清晨,她走了,走得悄無聲息,干淨利落;只在茶幾上給他留下了一張紙條,用平和而禮貌的語氣拜托他替她保管房門鑰匙。對于昨夜的那個親吻,她一個字也沒有提起。也許睡過了一夜,她根本已經忘了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他卻忘不了。她離開以後,他心情煩躁、神色抑郁地度過了一個星期。每天工作超過12小時,自願留下來加班,喝光警局的最後一杯咖啡,回到家里繼續開電腦到凌晨。他反反復復地觀看那盤口供錄像帶,發誓要從那上面找出什麼疑點來;可是有那麼幾次,他看著看著,眼前突然模糊,她的影子佔據他面前的屏幕,用淡淡的聲音喚他「郭SIR」。
此時此刻,他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名喚鐘訊的英偉男子;他的眼神在鐘訊的臉上梭巡了一遍,最後定格在他緊緊抿起的嘴唇上。他知道,這個男人和他——曾親吻過同一個女人呵……
「老大?老大!」于穎星焦急的聲音驀然在耳邊炸了起來,「你在發什麼愣啊?鐘SIR他——」已經氣到爆炸了。她將下半句話咽到肚子里。
「SORRY,SIR。」郭可安毫無征兆地突然開口,他神情誠懇,卻絲毫不顯謙卑,「請你再給我兩個星期的時間。就算把香港的每一寸地皮都翻過來,我也會揪出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