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在酒吧里,當蘇黎從她口中听到「何其」這個名字的時候,蘇黎的表現是多麼的反常︰她臉色驟變,神情扭曲,整個人好似快要昏厥過去一般抖個不停。
然後,她開始喝酒。誰勸也不听,瘋狂地、一刻不停地喝酒。周圍的男人們拼命拍掌叫好,詩詩卻覺得心髒猶如被重擊了一下似的,驀然疼痛起來。而直到那一刻,她才終于發現——
原來……蘇黎是喜歡何其的。
蘇黎喜歡上的男人,和她喜歡的——居然是同一個。
很可笑吧?如此愚蠢而老套的八點檔情節,居然會發生在她們倆的身上。詩詩突然想起,有一首情歌好像是這麼唱的︰愛上同一個人,這種默契——是諷刺,還是證明我們的友誼?
真的是……很諷刺呵。剛發現自己喜歡上何其的時候,她心里頭還懊悔得要死,直埋怨自己挑選男人的眼光太差。可是沒想到,一夜之間,何其突然就成了人見人愛的香餑餑,連蘇黎這樣條件優秀、追求者眾多的女子也為了他而花錢買醉。
詩詩以前從來不覺得何其是個多麼招人喜歡的家伙;等到現在,她終于發覺了他的好、他的可愛,她終于喜歡上他了——卻發現蘇黎也喜歡上他了,而且可能比她更早就動了芳心。
事到如今,她到底該怎麼辦?她記得何其說過,他喜歡像蘇黎一樣名字听起來很「好吃」的女人,可是商詩詩這個名字跟「好吃」二字根本搭不上半點關系……她既比不上蘇黎漂亮,也不如蘇黎高挑,現在就連名字也輸給她——三局三敗,這麼說何其是一定不會喜歡她的了……等等!這太荒謬了,名字怎麼能作為擇偶標準呢?她為什麼要擔心他看不上她的名字?她急糊涂了嗎?她失心瘋了嗎?一個何其,竟然也可以把她弄得方寸大亂︰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家伙」在她心里變得如此重要了呢?
詩詩懊惱不已,直揪自己的紅頭發。
「何其……何其在哪里?你去找他來……我們三個人一起喝酒!」這時,蘇黎猛然從沙發上跳起來,招魂似的高聲叫嚷了起來。她的臉頰通紅,看來酒還沒有醒。
「蘇黎,你先坐下來……」眼看蘇黎揮動的手臂就要朝著茶幾上的水晶花瓶襲去,詩詩連忙驚跳起來,奮力撲過去救場。她才將花瓶堪堪扶住,轉頭一看︰哇!蘇黎又手腳並用地爬到了電話機旁邊!
「管家!避家!」詩詩心急地大叫,一面忙著收拾凌亂的現場,一面還要緊盯著這個醉醺醺的女人,以防她滿地亂爬時撞到了頭。天,真是手忙腳亂!其他人呢?怎麼沒一個來幫她的忙?佣人們都睡死了嗎?
「打電話!打電話!傍何其打電話!」蘇黎大聲叫,干脆雙手捧起電話機,滿屋子轉圈地跑,長長的電話線幾乎要被她扯斷。
「喂,你——」詩詩焦急的呼喊聲突地戛然而止,她腳下驀然被什麼東西絆倒,身子傾斜,只听「撲通」一聲巨響,她在價格不菲的雪白羊毛地毯上跌了個四仰八叉。
好痛!她狼狽地撐坐起來,低頭一看自己的雙腳︰很好,果然被滿地的電話線纏得死死的。
蘇黎見狀格格地嬌笑了起來,仿佛很高興見到自己的情敵摔了個狗吃屎;而管家這時候才姍姍來遲,看見詩詩狼狽的慘狀,居然連扶都不上前扶一下,站在原地捋著小胡子不緊不慢地問她︰「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去把家庭醫生叫醒?」
詩詩給他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是什麼管家?摔死了人也不管嗎?
「打電話!打電話!」蘇黎繼續叫。
詩詩按著不停抽痛的太陽穴,坐在地上喘了好半天的氣;終于長嘆一聲,宣布投降︰看來,要制服一個身高超出她十厘米以上的醉鬼是全天下最困難的事;而矮小瘦弱如同小雞一般的她,實在是無能為力。她顧不了這麼多了,立刻掏出手機,迅速按下一組號碼。電話一接通,她就對著那一端氣急敗壞地吼道︰「何其,我不管你現在人在哪里,總之,你快點給我過來!」
何其是在溫暖的被窩里接到「太後懿旨」的。眼下快到冬天了,晚上溫度特別低;穿上風衣出門的時候,他冷得簡直想哭。可是——這個電話是詩詩打來的,他能不去嗎?
而此刻,他正站在蘇家別墅溫暖的客廳內。中央空調的溫度設定在攝氏二十五度,不冷不熱的,讓人覺得很舒服。可是何其的臉上卻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寒霜,緊皺的眉頭上鐫刻著兩個大字——郁悶。
「搞什麼?你在電話里不是說有酒喝嗎?不然我才不來呢!」他孩子氣地噘著嘴鬧別扭。
「原本是有酒喝的,她還堅持要等你來了一起喝呢——前提是,如果她沒像現在這樣醉死的話。」詩詩無奈地瞥了一眼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蘇黎。一個十分鐘前還虎虎生威手舞足蹈的家伙,此刻居然睡得像頭死豬。不能不說,酒——實在是個十分神奇的東西。
何其也沒想法了。敢情她叫他來,就是為了讓他瞻仰一下蘇大美人的撩人睡姿?
「醒酒茶喝了嗎?」他問。
「一個小時以前,家庭醫生已經讓她服過專用的醒酒藥了。」回話的是管家,「小姐是過敏體質,吃任何東西以前都要經過醫生的批準。」
「那熱毛巾呢?拿來熱敷一下,不然明天她會頭疼得想自殺。」
「這種事情,我們的家庭醫生也會妥善處理的。」
何其驀然瞪向面無表情的老管家,「那你叫我來干什麼?!」
「是這位小姐打的電話。」管家手一指詩詩,後者立刻心虛地縮了縮脖子。誰知那管家想了想,又慢條斯理地補上一句,「事實上,蘇先生和蘇太太並不樂于見到小姐總是帶一些背景復雜的狐朋狗友到家里來玩。」
哇,這話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何其立即低聲叫了起來︰「什麼?我是‘背景復雜的狐朋狗友’?」
「不是!那個……他說的不是你啦,是我,是我總行了吧?」詩詩連忙賠著笑臉出來打圓場。看何其這家伙一臉的不爽樣子,八成是剛從被窩里爬出來就灌了幾口寒冷的西北風,這會兒起床氣還沒消呢!唉,也是她的錯了;如果早知道蘇黎會睡死,她也不用勞師動眾地把他叫出來。
想到這兒,她扯了扯他風衣下擺,待他將眼光投向她後,她用唇語無聲地向他道歉︰是我不好,對不起哦。
何其只覺得一只小手揪住了他的衣擺,低頭一看︰原來是這個矮了他足足一頭的笨家伙,正在沖他擠眉又弄眼,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寫滿了擔憂的表情。她連比帶劃地說了些什麼,他是一點也沒看懂;但見她這副極其認真的模樣,極其努力地重復著同一句不知道是什麼的話語,他只覺得心髒被一種莫名的甜蜜所侵襲了︰此刻的她,是在關心他嗎?還是在懺悔將他大半夜從被窩里挖出來地沒頭腦舉動呢?
如此傻氣可愛的女孩,心思這樣單純干淨。她那深褐色的瞳仁亮閃閃的,里面倒映出一個正在傻笑的他。是呵,和她在一起,他也逐漸變成傻乎乎的了;只是……那樣快樂,那樣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快樂啊,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心房又被攻陷了一成;柔情如潮水般滿溢上來,將他淹沒。
「拉我做什麼?沒看見我正不爽嗎?」他仍是不肯放棄逗她,假裝怒氣沖沖地拿眼瞪著她,心底有個聲音卻不能自己的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