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氣,呼氣,再吸氣,呼氣……」詩詩學著他的樣子,努力地調整呼吸。慢慢地,她的臉色開始好轉。何其終于松了一口氣。
三分鐘以後,詩詩逐漸順過氣來。她一坐到椅子上,氣呼呼地喘了半天,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再抬眼望向何其時,她的眼中竟然蒙上了一層憂愁的水霧,「何其,你說,我會不會真的有神經病?」
「呃?」何其一時愣住了。他實在沒想到她會突然迸出這麼個問句。
詩詩見他不回話,只當他是默認。她嚇壞了,手足無措地站起來,在辦公室里團團打轉,「怎麼辦?我真的有神經病啊!我的眼前總是出現幻覺,看到很多很多個你啊!還有,我以前男朋友也說過我很幼稚,我不正常……完蛋了,我現在還這麼年輕就不正常,以後可怎麼辦?」
「詩詩,你冷靜一點——」
「你叫我怎麼冷靜?!」詩詩厲聲喝斷他的勸解。她點著自己的胸口,手指顫抖,「現在是我有神經病耶!又不是你!你當然不緊張了!」
何其無言以對。他看著詩詩繞著辦公桌不住地打轉,一臉的愁苦表情,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他心想︰她再這樣下去,他也要變成神經病了。
何其現在很想揍自己一拳。他終于知道什麼叫「好心辦壞事。」他去找郭經理談話,原本是想讓她不要給詩詩太多壓力。他見這女孩活得這麼累,每天每夜都不開心,每時每刻都在抱怨自己倒霉;出于心理醫師的職業本能,他不自覺地就想開導開導她,想讓她快樂一些。他絕對沒有說過關于「神經病」的任何字眼,可是天知道那個經理是怎麼跟她說的!
現在可好,她當真了,甚至懷疑自己有神經病。這下,他能說什麼呢?
第3章(2)
他想了片刻,理了理思緒,終于小心翼翼地開了口︰「詩詩,要判斷一個人是不是神經病,是要憑證據的。我是醫生,絕對不會信口開河。」
「證據?」詩詩立刻猶如枯木逢春一般,失神的雙眼頓時放出光彩。
「是了。」何其鄭重其事地點頭,走到辦公桌前,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白紙遞給詩詩,「所以,我們來做一個心理測驗。」
「心理測驗?這玩意兒有用嗎?」詩詩半信半疑。女性雜志上的心理測驗說她今年紅鸞星動,一定能在年底之前把自己嫁出去;可是夏天剛過,她就被男友甩掉。
「科學研究表明,習慣信任別人的人,比一般人更不容易患上心理疾病。」
「我當然信任你!」詩詩連忙說道。
「好,我們開始吧。」何其坐下來,一本正經開始出題,「第一個問題是,如果你搬了新家,你希望在臥室里掛上什麼顏色的窗簾?」
「大便色。」她有氣無力地回答。
「詩詩,你要配合。」何其語帶警告地喚了她一聲,她立刻正襟危坐,「好啦……粉、粉紅色。」說完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嘖,粉紅色,多丟人哪,這是十八歲小女生才會喜歡的顏色吧?
「你很喜歡粉紅色?」他問。的確,看她桌上的擺設,每一件都是粉紅色的。
她點點頭。
「第二個問題,如果你跟男朋友約好一同出游,你會選擇什麼形狀的耳環?」
「我沒有耳洞。」
「詩詩!」
「雞心形。」
……
就這樣,何其問了她一大堆在她看來超級無聊的問題,還認真地做了記錄,最後輸入電腦里。詩詩坐在一旁,看著他細心地一下一下敲著鍵盤,蒼白的臉上漸漸凝上一種莊嚴的神色。她心里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其實這個男人也不算特別討厭嘛。他雖然像個掃把星似的,總是給她帶來霉運;可是此時此刻,他就在她身邊三米以內,她卻莫名地覺得很安心。甚至有股沖動,想要相信面前這個男人是真心想幫她的。
「結果出來了。」這時,何其的聲音將她從有些游離的思緒中喚了回來。
「怎麼樣?」她急切地去搶他手里的紙張,卻被他躲開。
何其施施然坐進了辦公椅里,臉上帶著真心的笑容,「恭喜你,你——完全正常,絕對沒有神經病。」
「真的?你沒騙我?」詩詩立即喜形于色,她「哇」的一聲歡呼,一蹦三尺高。
「這下放心了吧?」他笑著看她孩子氣的笑顏,心里不禁暖意融融。她的笑容像一束陽光,是那樣猝不及防地射入他的心扉,何其只覺得那種熟悉的悸顫又蒞臨了他的心髒。和商詩詩在一起的時候,他似乎總有些心律不齊。
「嗯,你今天晚上去‘黑匣子’,我請你喝酒!」她滿心歡喜,早就忘了是誰害她背上「神經病」的黑鍋。她跳上前去,捶了他一下肩膀,「一定要來,不見不散哦!」說著高興地跑出去了。
「喂——」何其想要叫住她,可是她心情一好,腳步也快了,一眨眼就跑得沒了影兒。他呆望著關上的門,好半晌,才嘀咕著吐出一句,「我就是‘黑匣子’的調酒師,你請我喝我調的酒,會不會有那麼一點沒誠意?」說著,他將手上的那張「研究報告」揉成一團,扔進廢紙簍里。
這世上根本沒有那麼神奇的心理測驗,可以一下子測出一個人是不是有精神病。就算是有,他這個麻省理工學院心理學系肄業生也不會對此有任何研究。剛才他那樣哄她,只是為了讓她開心而已。他違背了自己的職業道德,卻並不覺得遺憾。因為——自打他認識她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從她臉上看到笑容。
何其想了想,又走到廢紙簍邊將那個紙團撿了回來。他攤開皺巴巴的A4打印紙︰這上面寫著她最喜歡的顏色,最愛吃的食物,最愛去的地方,最崇拜的明星……他突然產生了這樣一股沖動,想要了解這個叫商詩詩的29歲女生多一些,再多一些。
「干杯!」
三只高腳杯互相踫撞,杯中漂亮的薄荷色液體險些濺了出來。然而,大家都那麼高興開懷,想必沒有人會介意這小小的不完美。
只有一個人除外——
「小心!別把酒灑出來!」何其急忙撲上去搶救詩詩即將歪倒的酒杯,「我調的酒,每一滴都很珍貴的,你不要暴殄天物!」
「去,你這人真沒勁!大家一起喝酒,最重要的就是盡興嘛!別婆婆媽媽的,免得壞了本姑娘的興致!」詩詩一把拍開何其的手,轉過頭去攬了蘇黎說道,「走啦,我們兩個到那邊去喝!別理這家伙!」
「詩詩,你醉了。」蘇黎淺淺地、無奈地笑。
「我沒醉!我太開心了嘛,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那個,白日放歌須縱酒……獨酌無相親……一起喝比較親……」她開始朗誦關于酒的詩句,背得亂七八糟。
何其忍不住好笑,只好又鑽進吧台去調酒。他手搖雪杯,笑看著詩詩眼色迷離,咧嘴傻笑的可愛模樣。
這時蘇黎看見一個朋友,她輕盈地起身,沖余下二人微微一笑,「我去打個招呼。」然後便像條錦鯉般優雅地滑進舞池去了。留下詩詩趴在吧台邊上招魂似的大叫,「美女啊,美女!」
「是啊,我喜歡。」何其突然道。
什麼?!詩詩的酒立時醒了一半。她瞪大了圓溜溜的眼楮,不可思議地看向何其,「你喜歡蘇黎?!不會吧?」
「她那麼漂亮,是個男人就會喜歡。」何其一邊往杯子里倒酒一邊說,臉上的表情四平八穩,讓人猜不透他究竟是在說真話還是在開玩笑,「而且,我喜歡她的名字︰酥梨——听上去很好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