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呀!」她答得理所當然,存心氣他,實則心中暗喜。這別扭的男人,喜歡她為什麼不敢直說?她倒要看看他能嘴硬到幾時。
「是麼?什麼時候?」他語氣淡淡的,低垂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神情變化。
「還不就是——」她眨眨眼,故意拖了好長一個音節,「上次我替你送稿件的時候咯!」說完後,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明顯的放松了,她的心房也緩緩舒展開來。她開始喜歡逗弄這個男人,看著他為她的一句話而緊張忐忑,她覺得很有成就感。
黃昏深深地望進她的眼眸中。在那里,他讀到頑皮的笑意和嬌羞的期盼。生平第一次,阿水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女性化的一面。她柔柔的目光仿佛給了他一種信念感,讓他此刻十分確定︰面前的這個女人是喜歡他的。
到了這個時候,「範弘書」這個名字已經變得不具任何意義了。他舉杯輕啜,冰水順著喉嚨滑入胸腔,感覺比蜂蜜更甜。
然而,就在下一秒鐘,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
黑眸驀然蒙上一層怒意,直勾勾地盯視著餐廳的門口。
「黃昏?」水清淺放下刀叉,奇怪地看著他。他的表情好像見到仇人。
他飛快地轉開了眼,淡淡地對她道︰「我們走吧。」
「怎麼了?」水清淺覺得奇怪極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她忍不住想回頭,黃昏先她一步,手伸過桌面覆住她手背,低聲道︰「別回頭!」
來不及了。她已經轉過頭去,並且看見門口走入一對俊男靚女。兩人均衣著光鮮,樣貌出色。女子親昵地挽著男子的手臂,一副小鳥伊人的嬌美姿態。男子唇邊含笑,似乎很快樂地享受著美人恩。
這兩個人都是她所認識的。
他們是範弘書和林語歡。
水清淺眯起雙眼,嘴角緊緊抿起。
「咦,今天晚上有接吻大賽耶!」林語歡看見了舞台中央所懸掛的標語,她立刻轉過頭去,興奮地征詢範弘書的意見︰「我們參加好不好?」
「不要了,我不習慣做那種事。」範弘書有些靦腆地搖了搖頭,望著她的眼神卻是無限寵溺的。
「沒關系的,只是好玩嘛,求求你了!」她搖著他手臂,向他撒嬌。千嬌百媚,令他動搖。
「語歡——」他的口氣中透著無奈,又無奈得如此心甘情願。他像一個陷入愛情的傻瓜,別人願打,他就願挨。他上前攬緊她腰肢,嘴唇貼在她耳邊,低聲下氣地哄著她。
水清淺猛然推開餐盤站了起來。
「阿水!」黃昏在身後叫她。奈何她什麼都听不見,徑自朝範弘書和林語歡的方向疾步走去。
林語歡先看到了她。她先是愣了一下,扯了扯範弘書的袖子,然後硬起頭皮沖她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阿水,好巧。」
範弘書十分尷尬地站在原地。他想開口,但水清淺連看都不朝他看上一眼,只是以一種極為冷靜的目光盯著林語歡,說道︰「是啊,好巧。你們也來參加接吻大賽?」
「沒有啦,我剛剛和弘書開玩笑的。」語歡訕訕地撫著手臂,求助的眼光看向範弘書。
「為什麼不參加?你不是一向最喜歡熱鬧的嗎?」水清淺挑了挑眉,眼神銳利。
「水小姐,我們……」範弘書想插話,但這時黃昏奔了過來,一把拉住水清淺的手臂,沖她搖了搖頭。
「我們回去吧。」他柔聲勸著她,目光懇求。可是當他看向範弘書時,眼神卻比萬年冰川更寒冷。
「為什麼要回去?我還要留下來看接吻比賽呢!」水清淺的聲音尖銳地揚起,四周的客人紛紛轉頭,詫異地望向這兩對男女。
兩男兩女,兩對情侶,似乎是再合理不過的分配了。
可為什麼這四個人竟會吵了起來?服務生抓著菜譜在一旁張望,卻不敢貿然上前。
「阿水。」黃昏握住她的手,手勁微微加重,「別鬧了,好不好?」他溫柔地看著她,那水一般柔和的目光令她一陣鼻酸。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簡直糟糕透了。
在餐廳撞見前男友和自己的好朋友在一起,然後像個潑婦似的不分場合地叫罵,這種三流電視劇里才會有的濫情節,為什麼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沉不住氣?為什麼要跑上前來質問他們?她又有什麼資格質問他們?
「阿水。」林語歡突然跨前一步,直視著她的眼楮,一字一句地道︰「昨天我對你說過,為了這樣的男人,我是可以不顧一切的。你和弘書根本不合適,為什麼他不能自由選擇他真正喜歡的人呢?而且,你有黃昏了啊!」
你有黃昏了啊!
這最後一句話像一道驚雷劈入她的腦海,她渾身一個激靈,緩緩轉過了頭,望進黃昏深邃的眼眸中。
他溫柔地承接了她的目光。他望著她,嘴角苦澀地抿起,眼光中有幾分心疼。
他為她而心疼。
在她為了前男友的新戀情而嫉妒發狂的時候,他卻為她而心疼。
在她忘記了身旁有他的存在的時候,他卻為她而心疼。
「阿水,我們回去吧。」他向她伸出手來,手勢輕柔,目光溫暖。
水清淺愣愣地望著那只伸過來的手,心中洶涌的情緒猶如大浪般一個接一個沖她打過來,直到無法承受的地步。她忽然嗚咽一聲,一把揮開他的手,扭頭奔出了餐廳。
「阿水!」黃昏和林語歡同時叫道。
林語歡推了他一把,「快追呀!」
黃昏渾身一震。他沒有心思再去計較範弘書和林語歡的事,飛速地推開大門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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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直下。
水清淺沿著濕滑的人行道,一步一步地行走,用力踩踏地面上的融雪。
方才餐廳的那一幕猶如一場滑稽鬧劇,她演不下去了,只好選擇逃走。
她一邊走一邊問著自己︰她愛範弘書嗎?如果是,那為什麼和他在一起時全無感覺?如果不是,那為什麼見到他和語歡在一起會生氣得發狂?
又或者,她只是恨語歡欺騙了她?
她緩緩踱進一個路邊公園,找到一條未被雪花打濕的長凳坐了下來。剛才奮力地跑了好幾個街口,她覺得有些累了。她頹然地坐著,望著公園里蕭瑟的草木發呆。
是的,她恨語歡。她覺得自己像個白痴,被她耍得團團轉。語歡送她貴重禮物,她就欣然接受,全然沒有想過那是用範弘書的錢買的;語歡對她傾訴心事,她就傻傻地听,不止听了,還傻傻地相信她說的「一切為了愛而做的事,都不是錯事」!
結果,語歡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暗藏深意,語歡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另有目的。語歡買禮物給她,是為了補償她的男友被她搶去。語歡對她說「為了這樣的男人,我是可以不顧一切的」,是為了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語歡多麼聰明,語歡多麼體貼,她什麼也沒有瞞她,她做的每一件事都知會給她听了。是她笨得無法領會她話中深意,是她粗神經、沒大腦,只顧著擔心語歡為錢出賣自己、傍上了大款,卻從沒想過那個「大款」就是範弘書。
她沒有理由憎恨範弘書。語歡說得對,他有權利選擇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她既然不愛他,就不該霸住他。
可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語歡。語歡這樣背叛她們的友情,她不能忍受,無法釋懷。
她坐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直到雪花落滿了她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