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麼呢?」相較于她的怒氣,黃昏的語氣卻格外溫柔,「又不是什麼嚴重的傷,頂多在床上躺個兩三天……」
「誰哭了?我哭了嗎?」她悍然喝斷他的話語,一邊不住地吸著鼻子,一邊倔強地反駁︰「呵,好笑,我為什麼要哭?為你哭麼?哈哈,別開玩笑了……」
「阿水。」林語歡在一旁扯扯她的衣袖。
「干嗎?」她凶惡地回頭。
「你的手機……」語歡怯怯地對她舉起手里的行動電話,「已經響了好久了。」阿水平日里雖然為人隨和,但真正發起火來也很可怕。語歡被嚇到縮了縮脖子。
「不管他是誰,告訴他我沒空!」她沒好氣地沖她吼,明知道把脾氣撒在好友身上很是不該,但就是控制不了心里的那股火。
她好討厭這一刻的自己。當黃昏用溫柔的目光直視著她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心竟然疼得擰了一下。她無法確切形容那種酸澀而苦楚的滋味,只知道這種感覺不該存在于水清淺的身上!
曾幾何時,她變得這樣別扭了呢?她為什麼不敢回視他的眼楮?她為什麼不能像以前一樣沖上去對他破口大罵,或是上前豪氣干雲地捶他一拳,揶揄地說「你小子還沒死啊」?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黃昏的感覺變了?變得不再單純,變得更像是——一個女人為一個男人而心疼。
正當水清淺和黃昏在病房內大眼瞪小眼時,林語歡卻悄無聲息地退到走廊上。她看著手機屏幕上不停閃耀的「範弘書」三個字,猶豫片刻,按下了「接通」鍵。
電話那頭傳來範弘書溫潤有禮的嗓音︰「水小姐,我會乘明天下午的航班回國,大約後天傍晚到機場。如果不麻煩的話,你——可以來機場接我嗎?我想……」
「好。」林語歡听見自己這樣回答。說出這個「好」
字以後,她立刻像被火燙到似的,迅速地掛斷了電話。
她抬起頭,看到水媽正陪著黃昏的主治醫生向這邊走來。于是,她對水媽揚起乖巧的甜笑,「水媽媽,我手機沒電了,所以借阿水的用一下。」
「用吧用吧!」水媽渾然未覺,笑呵呵地拍了拍她,就和醫生一起進去了。
病房內,水清淺正在跟自己生悶氣。看見老媽陪著醫生進來,她連忙問道︰「醫生,他的傷怎麼樣?」雖然先前大聲嚷嚷著不在乎黃昏的死活,可這會兒緊張之色卻溢于言表。
只見那穿白大褂的主治醫生眉毛一凜,雙眼一瞪,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他生氣地對水清淺說︰「你是怎麼做人家女朋友的?明知道他腰有傷,還讓他爬高搬重物?」
呃?水清淺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醫生是在跟她說話。唉,為什麼每個人都把黃昏和她看成是一對呢?難道他們看上去就真的這麼般配?
她郁悶地撓了撓後腦,解釋道︰「醫生,你誤會了,我不是他女朋友。」
「咦?」醫生的兩只眼楮立刻瞪得比銅鈴還大,他指著水媽,「你說,他不是你兒子。」接著又轉向水清淺,「你又說,你不是他女朋友。那你們兩個和傷者究竟是什麼關系?」他蹙著濃眉,仿佛遇到了天底下最大的難題。
水清淺沒啥想法地朝天翻了個白眼︰這是哪里來的蒙古大夫?邏輯思維如此之混亂。她開始要考慮給黃昏換個主治醫生了。
「我不管你們是他的什麼人。現在病人的腰部肌肉有大面積的挫傷,而且很可能腰椎也受到了損傷,你們誰跟我來辦一下住院手續吧。他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醫生這樣說。
「我不要住院!」黃昏趴在床上,巴巴地喊著。
那醫生一听,立刻兩眼一瞪,聲如擂鼓地吼道︰「你這個病人怎麼這麼不听話?我說住院就住院!你在旁邊打什麼岔?你現在要出院是不是?好啊,以後殘廢了可別來找我!」
黃昏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他只說了一句,就引來這醫生吼那麼多句。更離譜的是,他居然還咒他耶!哪有醫生詛咒病人殘廢的?不過,這醫生虎頭虎腦的個性,和某人還真有幾分相似呢。想到這兒,他忍不住彎起唇角笑開了。
水媽見醫生生氣,連忙出來打圓場︰「醫生說得對,我們住院,我們馬上住院,凡事都要听醫生的嘛。在哪里辦手續?我跟你去好了。」說著推了醫生就要往外走。那醫生被水媽幾句迷湯一灌,頓時神清氣爽,一張滿是胡碴的臉上笑開了花。
黃昏覺得不妥,連忙出聲叫住水媽︰「水媽媽,我不能讓你替我付錢——」
「這說的什麼話?都是一家人嘛,水媽偶爾幫你付一下又有什麼關系?你這孩子,就是見外。」水媽爽快地笑著走了出去。
頃刻間,偌大的病房里就只剩下水清淺與黃昏兩個人了。氣氛頓時變得很古怪。尤其黃昏赤果著上身趴在床上的模樣,更是讓水清淺十分尷尬,雙目不敢斜視。
此刻已是傍晚,秋天的陽光斜斜照進窗,給病房里的每樣事物都勾勒上了橘紅色的漂亮邊框。
「病人」黃昏也不例外。他一動不動地趴伏在白床單上,果背漾著一片暖陽。此情此景,倒是與他的名字十分吻合。
這種時候,總該有人說些什麼吧?水清淺這樣想著。
于是,她怪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決定做那個打破沉默的人,「那個,你要不要喝水?」
「不要。」他很乖地回答,但隨即又補上一句︰「可是我想吃隻果,你幫我削吧。」他表情渴望地看著床頭的水果籃。
水清淺又好氣又好笑。她走過去,雙手叉腰站在床邊瞪他,「喂,你這家伙,腰斷了還這麼麻煩!」
「我哪里腰斷了?人家醫生都說了,是挫傷,挫傷!」他忿忿不平地糾正她的用詞錯誤。
「那人家醫生有沒有說,挫傷了腰不能吃隻果啊?」
她學著他的口氣,故意氣他。
「好你個水清淺,你欺負病人,你不厚道!」他故作委屈地哇哇大叫,眼底卻盈滿了笑意。
水清淺見了,不自覺地也笑起來︰真好,他們又像往常一樣斗起嘴來了呢。她拉過一張椅子坐到他床邊,手探向水果籃。雖然嘴里沒-句好話,但她仍是利落地抓起一個隻果,用消毒紙巾擦干淨了,捧在手里仔細地削起來。
死鴨子嘴硬。黃昏斜眼睨著她拿刀削隻果的樣子,那隻果皮自她手中拖了長長的一條下來,隨著她的手勢動作在空氣中輕輕擺蕩。他就這麼看著她,突然覺得胸中漲滿了某種柔軟的情緒。這感覺溫暖而甜美,仿佛窗外的秋日暖陽已照進他心坎里,仿佛唇齒間已經嘗到隻果的馨香。
水清淺削好隻果,先是歪著頭看了俯臥的他半晌,然後皺著鼻子,淘氣地道︰「算了,看你半身不遂躺在床上也怪可憐的。我就犧牲一下,喂你吃好了。」說著把隻果遞到他嘴邊。
黃昏望著那只隻果,鼻端沁入水果清新的香味。這去了皮的果實,是那樣新鮮而生動。于是他張大嘴,啊嗚一口,咬在水清淺的手背上。
這一下當然咬得並不重——因為他是故意的。然而他一咬之下,便得意地不肯松口,好像嘗到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饈。
水清淺愣了一秒鐘,呆呆地看著他啃上她的手背。灌入腦中的第一個念頭是——她-定是在做夢。好端端的,黃昏怎麼會咬她呢?
直到疼痛襲來,她方才如夢初醒地一把揮開他,後退兩步大聲叫道︰「喂,死黃昏,你干嗎咬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