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簡──」莊凱文不好意思地阻止回話太快的簡瑞安,別說鐘子淇是他們美國公司的重量級客戶,他得罪不起,在正式餐宴上和美麗的女士唇槍舌劍互不相讓也不好看。
鐘婷豐美的紅唇噘得半天高,決定不理這個沒家教的家伙,轉頭笑盈盈地和莊凱文聊了起來。
簡瑞安反而樂得被晾在一旁,抬頭和坐在長桌對面的曼沁交換一個微笑,看著簇擁在父兄之間的她像小鮑主一樣,他終于可以放心了。
時近午夜,華麗的房中燈光幽暗,簇新的床組中一個人兒輾轉反側。
不確定是因為時差還是不安,曼沁躺在床上多時就是睡不著。
好想去找他聊聊,可是想下樓就非得穿越主樓,經過父親兄姊的房前,再說他和莊律師睡同一間房,想歸想,但窒礙重重。
猛然听見敲門聲,她訝然坐起。這麼晚了會是誰?難道是簡大哥睡不著來找她?
她跳下床,過去開門,開門一看是父親,她愣了一下,趕緊讓他進來。
「對不起,這麼晚了還來吵妳。」鐘子淇柔聲道歉,進房間隨意看看他精心布置的房間,一切用品都是最高級的,只希望博得小女兒的歡心。
「沒關系。」
他坐到壁爐前的沙發上,拍拍旁邊的位子,曼沁順從地坐過去,父女倆無言地坐了一會兒。
他長吁一聲,「妳沒有問題要問我嗎?」
晚餐的時候,她表現得很好,無論是用餐禮儀還是應對進退,過多的感謝和禮貌讓他感覺到一股淡淡的距離感,回到房間之後,他愈想愈難過,于是過來找她。
為了報答養兄,她心甘情願用自己換兩千萬,認命地將所有的問題埋進心底,沒想到父親竟會主動發問,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妳不恨我嗎?不問我為什麼拋棄妳們母女?不問我為什麼不聞不問?為什麼妳不問?」連他都怨自己的無情,為什麼她不恨?
聞言曼沁喉頭一哽,雙眼一熱。「我……我當然想問,可是我越過半個地球來這邊,不是為了怨恨你呀。」
他像被雷劈到似的訝然,悵然苦笑幾聲,慚愧地把臉埋進一雙大手之間。「妳母親離開的時候也說過這樣的話。我、我……實在虧欠妳們母女太多、太多了。」她不但長得像她母親,連善良的個性都-模一樣,讓他滿腦子瘋狂地翻攪著悔恨與不舍。
「真的?!」她覺得不可思議,自己竟然會和母親說出相同的話,隱約模糊地了解了母親的心情,她是帶著愛離開的。
「我是個壞男人,為了讓家族更興旺,娶了一個不愛的女人,我的妻子很努力,可是我卻不滿足,和她相遇之後我們瘋狂地相愛……」鐘子淇緩緩地抬起頭,悲傷的眼神飄回遙遠的過去,那般純粹、狂熱的愛戀是他這輩子唯一的真愛。
「我的妻子發現之後,為了整個家族、為了一雙兒女,不得不和她分手,沒想到她……她竟然說了那麼溫柔的話,我真的好慚愧。」他抬頭直視小女兒,激動地辯解,「當時我真的不知道她懷有身孕,不然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走,真的!」
曼沁哭著點頭,至少父親不是冷酷地甩掉母親,至少他們是真心相愛的,她感到些許的欣慰。
「我以為她回台灣之後會找個好對象嫁了,會比沒名沒份跟著我幸福,我一直這樣以為,一直到一年前踫到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從他的口中我才知道她回台灣以後的事,才知道她年紀輕輕就死了,才知道原來我還有這麼一個女兒。對不起,我實在太差勁了,對不起……」
想到愛人為他守著,寂寞孤獨地死去,而他卻一點都不知情,想到女兒被別人收養,他沒盡餅一天做父親的責任,鐘子淇難過自責得無以復加,流下了男兒淚。
真誠的話敲碎了壓在心上的大石頭,曼沁感動地投進父親溫暖的懷抱,哭著叫,「爸……」
「太好了,妳終于肯叫我爸了!」他欣喜若狂地抱住小女兒。一整個晚上她有意無意地回避這個稱呼,他以為她怨他,所以才不叫人,等了這麼久,終于等到了這一聲爸爸,他真的好開心。
「謝謝,謝謝妳肯來,謝謝妳肯認我,我一定會好好補償妳的,欠妳媽媽的、欠妳的,我會加倍補償,我要讓妳成為全世界最快樂的小鮑主。」
「爸爸,你不要再說了,這樣就夠了,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是憐愛,是溫柔、是呵護、是滿滿的愧疚和真心的道歉,如海深遠的親情融化了所有的疑慮,她終于認同了父親、認同了這里是她的新家。
外國的月亮果然比較圓。
簡瑞安兩手擱在後腦勺,大剌剌地躺在花園中賞月。
四周一片安詳寧靜,全波士頓的人差不多都沉醉在夢鄉之中,可是他就是睡不著,怕吵到明天就要趕飛機回台灣的莊凱文,他干脆到花園來。
他的眼楮瞟向二樓,不知道她睡得好不好,真想上去看看她,可是要上樓就非得穿堂入室,驚動很多人,想想就算了。
「喂,死了沒?」
突然被人踢了一下,簡瑞安嚇得彈坐起來,定楮一看是鐘婷,他忍不住輕罵幾句,「干麼,想嚇死人呀?」
「你才嚇死人,沒事三更半夜躺在花園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出了命案了呢。」她拉緊絲質罩衫。十月了,入夜以後天氣滿涼的,就這個神經病躺在這里睡覺。「有時差,睡不著?」
「我想是吧。」他盤腿坐起,單手撐著下巴,斜瞄她一眼,想起白天的事,想起莊凱文的苦口婆心,無奈地噴噴氣,「喂,鐘大小姐,機場的事我向妳道歉,妳就當我放屁,以後妳們姊妹倆好好相處,好嗎?」
她坐下,半斜著頭看他,得意地反問︰「咦?為什麼突然想通了?」
「我看妳爸和妳哥都挺喜歡小曼的,就妳耍酷,凱文說得對,我多管閑事,得罪了大小姐妳,結果反而害到小曼。一人做事一人當,殃及無辜就不對了。」
鐘婷靜了一下。這家伙看起來也是硬脖子的人,竟然肯為妹妹向她低頭認錯,真是不簡單,她突然有點羨慕起妹妹來了。
「你是多管閑事,不過本小姐的心眼可沒有你想的那麼小,我早就跟她和好了。」
「早說嘛!」簡瑞安開朗一笑,這番婆個性還滿干脆的。
也許是月色太美,她忽然覺得他的笑容好看極了,竟微微地臉紅心跳,豐盈的紅唇不自覺地勾起優美的弧線。「喂,听說你是個發型師?好玩嗎?」
「換個發型就變個樣子,跟變魔術一樣,妳說好不好玩?」他雖然算不上天才發型設計師,不過技巧和創意可都是水準之上。
「真不錯,有個喜歡的工作。」說到這個,她就覺得有點失落。
「對了,妳做什麼工作?」他好奇地問。
「我沒工作。」鐘婷雙手撐著下巴,無奈地說︰「我不想去我爸的公司工作,而打著鐘家的招牌,也不能隨便亂找工作,想做點不一樣的,又沒有特別感興趣的事,結果就一直東晃西晃,無聊死了。」
「那不是很浪費嗎?妳讀哪里?主修什麼?我幫妳想想。」
「我是讀韋斯利女子學院,主修文學。」
他愣了一下,驚訝地反問︰「妳說的是是宋氏三姊妹、希拉里讀過的那所韋斯利女子學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