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急診室出來時,他握緊雙拳,氣憤而哀痛地想要咆哮。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他咬緊牙關看似平靜地問,心中卻再也無法抑制地翻涌起來。
早上見面時還朝他微笑的父母,如今再見已是陰陽兩隔,這樣的悲劇對一個只有十六歲的少年來說,太殘酷也太不公平了。
「公路上發生連環車禍,總裁的車受創最為嚴重,除了總裁和夫人,還有一對夫妻也在車禍中罹難,其它還有多人受傷。我在公司得到消息趕來時,他們已經過世了。」
「還有人去世?」少年斂起眉低問。
「是一對年輕夫妻,他們的車與總裁的車迎面對撞,女的當場死亡,男的送到醫院後,發現是因心髒病發過世的,只留下一個女孩安然無恙。」
盡職的秦權對小主人講述事情的經過,指了指走廊盡頭那一身白裙的小泵娘。
「就是那個女孩。」
少年抬起眼,不經意地打量著走廊長椅上的女孩,她小小的身影瑟縮在角落里,白裙上大片暗紅的血漬讓人怵目驚心。
「她受傷了嗎?為什麼都沒有人來過問?」
少年忍不住皺眉,不遠處的她小的讓人心疼。
大踏步走到那女孩身邊,少年蹲子想要看清那女孩的臉。
小女孩也因為有人靠過來而抬起頭,正好和他的視線相對。
「大哥哥……」她稚氣卻有禮貌地跟他打招呼。
少年的心因她柔弱的語調而感到溫暖,那是他在失去父母之後第一次有想哭的沖動。「妳在這里做什麼,沒有人來帶你回家嗎?」
「我在這里等爸爸媽媽帶我回家。」女孩小手搓著裙角微笑地說道。
原來她還不知道!
女孩愉快的聲調讓少年嘆息。
他模模她的頭,在她的身邊坐下。「妳叫什麼名字?」少年低聲問。
「憐兒。」小女孩抬起頭,大眼楮眨呀眨地朝他微笑。「辛憐兒。」
「憐兒?」少年默默重復著她的名字,心卻不由得為她的名字揪緊。
「大哥哥呢,大哥哥叫什麼名字?」憐兒仰著白皙的小臉追問。
「東方旭。」少年硬著聲,雖扯不出微笑卻無法對她冷漠。「妳可以叫我旭哥哥。」他再次撫模著她的頭,心卻始終煩亂得無法安定。
「旭哥哥。」辛憐兒笑亮了一雙黑葡萄似的眸子。「旭哥哥也在等爸爸媽媽帶你一起回家嗎?」辛憐兒問得天真。
東方旭忍不住在心中輕嘆。「不,他們再也不能回家了。」
他搖搖頭,死亡這個詞對他來講太殘酷了,他無法跟這個小女孩解釋死亡的意思、無法殘忍地讓她跟他一起心痛。
「旭哥哥的爸爸媽媽也跟憐兒的爹地媽咪一樣,去了天國再也無法回來了嗎?」辛憐兒嘟起小嘴問道。
「妳知道天國的意思?」東方旭挑眉,不可思議地問。
「是媽咪說的。」憐兒的眼眶開始堆滿淚水。
「她告訴憐兒,她要和爹地一起去天國,不能再陪憐兒了。說完就睡著了,憐兒怎麼叫都叫不醒……」她低下頭,小手想要擦去裙子上的血漬。
媽咪去天國前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她的那一幕重新浮上眼前,讓憐兒一顆小小的心都跟著痛了起來。
她悲傷的語調帶著心碎,讓一直努力控制情緒的東方旭差點就要失控痛哭失聲。
「妳幾歲了?」他咬緊牙握緊雙拳,告訴自己要面對現實。
「六歲。」辛憐兒被淚水浸濕的大眼楮顯得格外晶亮。
好小的孩子!
東方旭有種想要抱她的沖動,他考慮再三終于還是伸出手,迎接她溫熱的依靠。「有沒有人來看妳父母,妳有其它親戚嗎?」
懷中與他同病相憐的人兒讓他感到充實,慰藉他痛失父母的空虛與悲傷。
辛憐兒在他的臂彎中搖頭。「憐兒等了好久,都不知道要怎麼回家。旭哥哥,憐兒的爹地媽咪是不是真的忘了憐兒,不管憐兒了?」
「不會的。」東方旭搖頭,又將她的小頭顱攬進自己懷中。「他們不是不要妳了,只是他們去了很遠的天國,沒有辦法再照顧憐兒了。」
他的心是真的在痛,痛自己失去雙親,也痛她的天真與可憐。
「那憐兒怎麼辦?」辛憐兒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無助地問。
「我也不知道。」東方旭嘆息。「我的爸媽也不會回來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在幼小的憐兒面前,他無法掩遮自己的脆弱。
「旭哥哥,你很難過對不對?」辛憐兒的小手撫上東方旭悲痛的臉,從裙子的口袋中掏出一顆已經變形融化的糖果,放進他的手中。
「憐兒的媽咪去天國前把這個給憐兒,說吃它的時候就和見到媽咪一樣,憐兒把這個給旭哥哥,這樣旭哥哥也可以看到自己的媽咪了。」
她童言童語,很鄭重地將糖果交給他。
東方旭的掌心握住糖果,心再也止不住悸動。
「旭哥哥先帶妳離開醫院,妳願意跟我一塊走嗎?」
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盡他所能,為比他還小的可憐女孩找到可以投靠的親人,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怎樣,但卻不願棄她不顧。
猶豫了一下,辛憐兒點頭。「我願意。」
她歪著頭朝他敞開的懷抱伸出手臂,天真單純的辛憐兒像個小天使般對著他笑,東方旭感動地點頭,好高興可以得到她的信任。
他站起來,緊緊擁住懷中的小身子,抱著她走出令人窒息的醫院,融進那片的燦爛陽光中。
天真單純的他們只知道彼此同病相憐,卻不知道冥冥之中一次意外的相遇,已是他們糾纏一生的開始……
旭日集團是台灣相當知名的大型企業集團,由東方家族開辦至今有著非常耀眼的成績與社會地位。
也正如此,旭日集團總裁東方耀與夫人車禍遇難的消息,成為台灣各大報紙頭版的重要新聞,而東方家的葬禮卻一反常態相當低調。
空曠肅穆的東方家大廳,所有人全都一襲黑衣打扮,為首的東方旭始終冷著臉,一身黑衣的他整個人看起來既冷漠又沉痛。
手中牽著的女孩,一身的白衣白裙是黑色中唯一的亮點,辛憐兒仰著臉,不明白自己為何置身在一群黑衣人中。
「旭哥哥,我們為什麼要在這里?」她輕晃著東方旭的手,悄聲問。
「我們今天要送爹地媽咪去天國,憐兒有什麼話要跟爹地媽咪說的,就在這里說吧。」
東方旭的心被揪得生疼,懂事的憐兒便是讓他心痛的根源。
帶她回家後他曾請權叔聯絡憐兒的親屬,才發現憐兒竟連一個親戚都沒有。更讓他氣憤的是,她父母的朋友們听到消息生怕受到連累,應酬幾句便立刻掛斷電話。
無家可歸的憐兒只得暫時留在東方家,和他一起生活。
「我可以跟爹地媽咪說話嗎?」
辛憐兒興奮地眨著大眼楮,在東方旭的引導下雙膝跪在照片香爐前。
東方旭在她的身邊站定,鼓勵地模模她的頭。「說吧,讓爹地媽咪放心的走,告訴他們妳會好好長大,不會讓他們擔心。」
辛憐兒重重地點頭,朝著照片上熟悉的男女柔聲地開口道︰「爹地、媽咪,憐兒好想你們喔,好希望你們能回來陪我。」
辛憐兒撇撇嘴,轉過頭瞧了一眼身邊的東方旭。「憐兒現在跟旭哥哥在一起,他很照顧憐兒,請爹地媽咪放心。」
她柔柔語調中的懂事,讓來參加葬禮的眾人為之鼻酸。
東方旭的心更是如同被鞭抽一樣難受,他彎下腰抱住憐兒︰「來跟爹地媽咪說再見,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