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是他來了,她感覺得到,他溫暖的氣息就在她的周圍,他來找她了--
「森……我在這……」
雪地深處的她發出微弱又滿足的響應聲,只需一聲,就被千井森靈敏的耳朵清楚接收到,並快速地辯識出她的方向飛奔過去。
她的身子被雪埋進了一半,整個人臉上頭上被一層寒霜籠罩著。千井森快速上前,將她被束縛的手腳松解開來,攬進自己的懷中。
「雪兒,是妳!天啊,真的是妳!」他極快地月兌下自己藍黑色的豐絨大衣將她整個人包起來,細心又心疼地揉搓她被凍得發紫的俏臉和手臂,整顆心被敲擊得四分五裂,心痛異常。
不多加思索,他起身擁緊雪霏用最快的速度趕下山,在組內兄弟的幫助下開車飛馳回千井家老宅。
細心地將她安置在溫暖的被褥之中,再喂她喝下一碗她最愛的熱雞湯,感受到她的體溫漸漸回暖,千井森一直緊皺的雙眉才略略放開。
「可惡,他們竟然敢這樣對妳,看我不拆了他們清源組、殺了那個可惡的老鬼!」他氣得語無倫次,擁緊她深怕她會消失。
他差點失去她了!千井森的高大身材在微微發抖,心又因為眼前失而復得又驚又喜。
「我是罪有應得。」拉緊他的衣服前襟,林雪霏將自己的臉貼上他的胸前。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不管是冰天雪地的山里還是危險的境地,她的心都可以一下子變得那麼溫暖平和。
她幽幽地注視著千井森,開始為他講述他一直想知道的秘密,也是她隱藏了六年,從不輕易對人開口的心事。
「十六歲那年,我到日本學畫,那時候我對人就很冷淡,甚至有些孤芳自賞,不知道該如何跟人相處。我的同學里,有一個女孩一直很欣賞我的才華,她是和我性格完全不同的日本女孩。伊原影子,一個很美麗的名字,她是那種輕柔婉約的淑女,嬌滴滴的她在我面前毫無保留地跟我分享她的心事。
慢慢的,我們成為好朋友,她一直很信賴我,有什麼事一定會對我說,包括她是伊原家的私生女,十歲才被接回祖宅,父親和姊姊都對她很不好,但她一直很樂觀,心態也非常平和。她十六歲生日的前夕,影子突然對我說,希望我能畫一幅畫送給她當成生日禮物。我答應了,于是一幅少女戲雪圖從我的手中誕生,只是我們都沒有想到,那幅畫竟然成了我們彼此悲慘命運的開始……」
雪霏淚眼蒙蒙地抬頭,對上了千井森黑眸中的柔情和擔心,低低嘆口氣,繼續沉回自己的思緒中。「在那之後幾天,影子一直沒有來上學,我有些擔心可是又不知道怎麼去她家問。就在我打定主意要去她家看看她的時候,有一群人突然出現,將我帶到雪山上,然後伊原廣志出現了,他忿恨地告訴我,他女兒死了,影子自殺了,而起因,就是我的那幅畫……」
淚,順著她的臉頰流淌進他的掌心。靜靜地听著她回憶過去的千井森,無法言語也無法打斷她的悲傷,只能靜靜地將她攬進懷中,給予她無限的溫暖與支持。
「那幅畫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被別人看到,影子漂亮的臉蛋身材和清麗婉約的氣質,為她招來了殺身之禍。那天晚上,和男同學一起出去聚會滑雪的她,被那群男人給……侵犯了。」痛,真的很痛,只要一想到發生在影子身上的不幸,她就心痛得難以自拔。
「她無法接受那樣殘酷的現實,在第二天醒來時就在滑雪山莊里自殺,沒有留下只言詞組,甚至沒有給我一個贖罪懺悔的機會。」
「我很遺憾。」千井森緊緊地將她擁進懷里,她的難過讓他心痛,她的故事則讓他不忍。怪不得她的心從那時就開始自我封閉,那麼殘酷的事實令她無法接受,因而強烈的自責。
「伊原廣志為了報復我,將我帶到影子自殺的雪山上,在十二月那個下雪的晚上,正好是我月事來的時候。我好怕好怕,怕我會就那樣死去,血流了一整夜,地上的雪都成了一片血紅。
從那以後,我的生命就被改寫,我變得怕冷,懼怕黑夜,也極度憎恨日本。可是我的心卻為影子自殺的事耿耿于懷,如果沒有我的那幅畫,如果郡幅畫不落到壞人的手里,影子也不會被糟蹋,也不會在十六歲的花樣年華就失去性命,這讓我情何以堪?」
她抓緊他的衣襟,在他的懷中泣不成聲。
「傻女孩。」千井森的下巴揉搓著她的頭頂,悄悄地安慰著她。「那群混蛋不一定就是看到畫才有惡意的啊,照妳說的,影子那麼漂亮氣質又好,或許他們早就對她不懷好意才會鑄下大錯,跟妳有什麼關系?」
「不,伊原廣志他們恨我,他們說如果沒有我的那幅畫,影子一直被隱藏得很好的美麗就不會被別人看到而起了歹意。他們抓我是為了報復我,想在影子自殺的度假山莊里讓我為她殉葬。」
雖然事後姊妹們多次把調查出來的結果給她看,告訴她那只是意外,跟她和她的畫沒有一點關系,但是她的心還是很難接受,伊原家的詛咒永遠都像噩夢一樣烙印在她的心版上,揮都揮不去。
「所以這也是妳不為人畫像的原因?」
終于了解,原來她還有如此痛苦的一段過往。千井森心有些發疼發緊,更多的憐惜涌上來,摟著她腰際的手更加用力,堅定地用話語開導她。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如果一切的起因是妳故意,發生那樣的事,妳當然不值得原諒。但那一切都只是意外而已,她不想,妳更不想這樣!所以,妳沒有必要為了這場意外而陪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如果伊原影子把妳當朋友,現在她在另一個世界里看到妳這麼難過,也同樣無法得到快樂。
如果妳真的有錯,整整六年,妳已經用對自己的懲罰不斷在贖罪,伊原家根本就不該要求妳什麼。他們傷害了妳,對心靈的傷害往往比對身體的傷害還要來得殘忍。整整六年,妳活在自責與恐懼的封閉世界里,妳已經對這場意外,用自責與難過付出代價。
這已經夠了,甚至已經付出太多,伊原廣志向來只將女兒當成他往上爬的墊腳石,他這樣傷害妳無非只是在報復而已,並不會給過世的伊原影子帶來什麼。如果她看到她父親是這樣傷害她那本無惡意的朋友,或許她才是最難過的人。如果她真的把妳當朋友,就不會為自己當初的要求來怪罪妳,她一定不想再看到妳為這件事傷神,希望妳能擁有自己的幸福與快樂。」
「她真的不會怪我?」林雪霏的淚不停地流下來。
影子不會怪她嗎?影子也希望她能擁有自己的幸福與快樂嗎?
「如果她會怪妳,她會出現在妳的夢中,糾纏妳發泄對妳的怨恨。告訴我,她有嗎?她有在夢境里對妳說,她恨妳,她想要妳去死這樣惡毒的詛咒嗎?」千井森敢下賭注賭她的清白。
他的雪兒,冰冷的外表下,藏著對朋友的懷念,也藏著對生命的熱情,她注定該綻放繽紛的色彩,不該再刻意壓抑自己的心情。
「沒有。」她搖搖頭,心情略微平靜下來,看著他專注的眼神,有些困惑。
「我倒是常常夢到,她一身白衣,頂著像天使那樣閃亮的光環,和一大群各種膚色長相的小朋友在一個好亮好美麗的地方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