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打人的凶婆娘卻像泄了氣的皮球,咚地趴向桌面,肩膀緩緩抽搐,悶聲哭了起來。
「真犀利,說打就打。」高sir蹙著眉,討論起案情了。
旭揚瞇緊眼眸直望向玻璃門,只見一片不透明的漆溶夜色。
「這個咖啡小妹看來單單純純的,沒想到還真不簡單。」溫菁菁一根玉指戳戳旭揚,一副為老友深感慶幸的樣子。「還好你定性夠,沒被勾過去軋一腳。」
旭揚整張臉黯沉下來,罩上一層冰霜。
怎麼都逃不開她!參加個同學會,她在這兒,攪亂一杯咖啡,竟見她的容顏倒映,接下來呢?他有可能制止不了沖動……
「妳什麼意思?」另一個同窗還沒進入狀況,頭顱湊了過來。
「嘖!她到處搞多角關系呀!」學心理學的溫菁菁一派犯罪心理專家口吻。
「菁菁,妳說那女的會不會被抓包後,一時想不開去跳淡水河啊?」有人大膽猜測著。
「哼!她哪會……」溫菁菁正想從專業的角度分析狐狸精一族的個性時,卻見旭揚低低咕嚷一句後,隨即沖了出去。
「旭揚在干啥呀?」溫菁菁不解的問著老公。
「看來,他還是想不開,去軋一腳了。」高sir發覺這個案情的確挺復雜呢!
第四章
他怎麼會追出去呢?她犯賤,愛搞不倫男女關系,他何必追出來呢?
只因為……他看過女人傷心絕望時會想跳河的。
多少次,他的母親徘徊在河岸邊,是他背著初生的弟弟跟在她的腳步後,拉住她的衣角死不放手,她才放棄輕生意圖,頹然地舉步往家門走。
旭揚焦躁地站在街口紅綠燈下四處搜尋曉曼的身影--
然後他看到了,她沒去跳河!
緊繃的神經整個放松了,他失笑地敲敲額頭。「無聊,多管閑事!」
他還以為平常走起路來就用跳的人,會一下子就蹦不見了,沒想到她就窩在不遠的電線桿旁,對著手機叫著--
「君豪學長,我去找你們好不好……喔!不方便啊……」手臂擦擦眼淚,她又按下一個聯絡人。
「黛如,妳要不要出來喝咖啡……喔!妳沒空呀……」
繼續按。「小敏通話中。」
再按。「晴晴關機。」
「怎麼沒人能陪我呢?我不要一個人啦!一個人只會愈悶愈煩,一堆朋友都跑哪里去了?」她繼續以手臂抹眼淚。
突然她看到了--變成小火車頭沖過去。
「嗚哇!展大哥……」問也不問主人同意,兩只粉白小手巴著他的褲腰帶不放,成串眼淚不客氣地擦在一件藍灰條紋的亞曼尼襯衫上。
真要命,他身上沒有手帕啦!旭揚沒好氣的哼著,「妳干嘛?」
她揚起瞳眸望著他,臉蛋腫了一邊,鼻音濃濃,「你听我說說話好不好?」
「我干嘛答應妳?」現在把她甩開,不會因為「見死不救」被天打雷劈吧?
「因為你是個好人呀!」
他費盡心力對她繃著雷公臉,卻仍被歸類于好人?真不知該拎起她狂搖掉她的傻里傻氣,還是一拳捶上自己大笑一場?
「真是個小笨蛋!」嘴里沒好話,人卻由著小淚人攀牢他的一只手膀。
吧脆叫車子送她回去好了。旭揚正想招呼出租車,這才察覺他從餐廳沖出來時,忘了抓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他的皮夾就放在西裝的里袋里,他現在全身上下只有一支家里的鑰匙裝在褲袋中。
要返回餐廳去嗎?會不會正巧迎面撞上那個凶婆娘,反而鬧得更難看?
「她這樣鬧,會不會害得我沒工作啊?」曉曼深陷在自言自語中。
「曉曼,妳身上有沒有錢?」他扳過她的身子,雙手搭在瘦瘦的小肩膀上,凝視著她臉上那一片紅,心頭竟沒來由的螫了一下。
真過分,原來女人打起女人來更狠的!他從來不崇尚肢體暴力,可是這會兒他卻感到遺憾,剛才怎麼沒反手也甩那個凶女人一個巴掌,好幫曉曼出出氣。
她搖搖頭。「手提袋鎖在餐廳的儲物櫃中,我只有掛在脖子上這支手機。」
其實她根本不在乎身上沒有錢的問題,滿心頭都為了那一巴掌難過著。
「姑媽說打人就打人,她每次跟紀叔叔吵了架,就會將氣發在我身上,我該怎麼辦?」
「我哪知道該怎麼辦!」旭揚也挺懊惱的,手中又握著一顆燙手山芋了……慢著,他陡地瞪大了眼。「那個凶女人是妳姑媽?」
「嗯!我唯一的親人……」曉曼繼續絮絮叨叨。
每一個人背後都有一個故事,屬于她的呢?她想說就讓她說個痛快吧!
甩甩頭嘆著氣,他的大手從她的肩膀落下,輕輕牽住她的手。
「妳給我慢慢走路知不知道?」哼!臉都腫了,再來個失神跌跤撞青額頭,她還能看嗎?
晚秋的夜,微涼的風,繁星在天,纏繞人間的心。
一長一短兩道人影漫步于昏黃路燈下,留下了一雙交錯並迭的影子。
原來這就是她背後故事的真相--
她的父母相戀于高中時,奉子成婚雙雙輟學。
案親接到兵單當兵去了,母親則暫住夫家,養育幼女等丈夫回來。
案親退伍後,礙于學歷不高,工作總不如意,與母親兩人口角不斷,感情漸離,最後終于演變成父親外遇出軌,拋妻棄女不見蹤影。獨守空閨的母親基于報復心理,也丟下幼女跟男人跑了。
那一年她五歲,猶然懵懂的年齡已成了棄女。
「這是一個很典型,微不足道,平凡無奇的家庭破碎故事。」她表情平淡,如同訴說著隔壁人家在門口丟了一雙鞋子一樣。
她父親的妹妹領養了她,未出嫁的女人帶著一個小孩子,身邊幾個原本有意思的男人無不退避三舍。
「姑媽等于是燃燒她的生命來照亮我的未來,她的脾氣雖然躁了一些,但她還是很疼我的。紀叔叔是姑媽現在的男朋友,紀叔叔想結婚,然而姑媽卻無嫁意……」
旭揚領著曉曼漫步,一路來到松山區濱江的一塊空地。
市政府在這里豎起幾盞夜間水銀燈照明,闢為棒球練習場。也有些情侶喜歡來這兒找一塊草皮,談天談心談夢想,依偎在一起,仰望松山機場每隔幾分鐘就會凌空而過的飛機起降。
他的飛機也將在清晨時起飛,他卻陪她坐在這兒……天!他這檔子閑事管得有夠超過了!
小頭顱斜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淚早已停,她的身子卻因為夜露寒涼而抖縮。
「這一回,紀叔叔想冷卻一段時間,希望姑媽會發現他的重要性,哪料得到紀叔叔反而受不了相思之情,跑來找我訴苦,這事讓姑媽知道了,就變成這樣,我好端端的變成受氣包了。」
發冷的身子又向他挪近一些。「我的爺爺女乃女乃早不在了,我的親生父母也一直都沒消息。說起來姑媽很可憐的--」
「她可憐?」他鼻翼一動,喉頭輕咕一聲。
他們兩人都來自破碎的家庭,他幸運地擁有一個盡責的母親,反觀她呢?根本一無所有!
有一架飛機低空而來,她頭兒高抬,眼兒隨之閃爍。「我希望以後可以找一個好男人,共組快樂的小家庭,如果姑媽不嫁給紀叔叔,我就要接她住在一起。」
「妳希望與男人攜手一生?」她該不是被那一巴掌轟得腦袋亂了吧?旭揚撇唇譏諷著,「妳忘了妳父母失敗的婚姻嗎?」
「所以我才會希望我的婚姻美滿呀!我有一張他們年輕時的合照,英俊斑挺的爸爸摟著媽媽,媽媽小鳥依人地靠在爸爸的懷里,他們笑得好開心,很恩愛幸福的樣子,我好想體驗一下那種兩人世界的幸福感覺呢!我總想著,如果有一天,我尋覓到一個好男人,兩人共組一個溫馨甜蜜的家庭,那我一定是世上最快樂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