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知道了曲少凌對她的感覺了吧,所以才會那樣?然地拋下她。是什ど樣的情意,能夠讓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還為她的未來做好計劃。但是,他一定沒有料到她會愛上他,是呵,連她自己都沒有料到呢,就在不知覺間,她的心已經深深地陷了下去。
心好痛。為什ど每一個疼她的人最終都會離她而去?先是爹爹和師兄,再是義父義母,現在則是他。
終于只剩下她孤單一人,而她卻必須要好好地活下去,只因為她已經答應了他。
至于曲少凌,她並不怪他的沖動、失去了影子,讓她明白失去所愛的痛苦,她能夠原諒他的行為,但是,為他也為自己,地不會再和他來往。
她會找一個陌生的地方安頓下來,用自己的一身醫術養活自己,從此忘了江湖,忘了仇恨,安心地做一個平凡的大夫。
她會過得平靜而幸福。
第六章
金城是湘鄂交界處的一個小城,由于地處兩省交通要道之間,來往商旅眾多,因此還稱得上繁華。在金城中,最有名的店鋪有兩家,一個是城里的招財客棧,因其菜好價高而聞名,一個是城西的仁義堂藥鋪,以其濟貧救苦,大夫醫術高超而聞名。
仁義堂的老板,是一年前才來到金城的水中青大夫,他年僅二十,醫術不凡,最難得的是仁心仁術,在金城行醫不過一年,便以其高超的醫術和樂善好施的義行聞名金城。而今天,又是水大夫每月一次的義診時間,此時仁義堂的大門前擁滿了四鄉里慕名而來的患者。
「大夫,我最近總是吃不下飯,胸口悶得很。」衣衫襤褸的老婦滿臉苦相。
「大嬸,您別急,等我給您把把脈。」年輕的大夫專注地為老婦診脈。他微微地側著臉,午間溫暖的陽光斜照在他的臉上,一雙眼微眯著,專注的神情使得他平凡的容貌像是突然增加了一抹特殊的光輝,顯現出一種特別的魅力。而就診者中,立刻有幾雙眼楮停留在他的臉上,再也挪不開視線。
忽然外面一陣喧嚷,門被匆匆推開,一個粗魯的大嗓門兒叫道:「水大夫,救命呀!」
被眾人抬進來的擔架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
水中青放下老婦的手腕,急忙上前,吩咐將那男子放在一旁的診視床上,細細地察看男子的傷勢。
傷者是一個很年輕的男子,臉上被血跡染得斑斑點點,但仍可看出,他的臉上沒有傷痕,只是被血跡濺上了,但是,從他的臉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淡淡的青色。水中青神色一凜,且不去看他其余部位的傷勢,徑自將手搭在他的腕上,眉微微地聚攏,轉過身,水中青迅速地打開針盒,一口氣在他的身上連插了二三十枚金針,才稍稍舒丫一口氣。
夜涼如水,仁義堂後院不大的中庭間,生長著一株老梅,?曲的枝干間綠意盎然。樹下的石幾上,擺著幾樣精致的小菜和一壺酒。水中青獨坐把盞,一雙晶亮的眼,悠然地透過梅枝的縫隙望著天上的一輪圓月。
匆匆之間,已經過了三年。
三年前的水中青,在離開了曲氏別院以後,只是茫茫然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道該往哪里去。然後,她遇上了一個倒臥在路邊的老婆婆,醫者的仁心令她上前救助,這使她意識到,她可以憑借她的醫術,為自己營造一個安寧的環境,于是她開始開設醫館。
只是,一個單身的女人開設醫館謀生實在是很引人注目,不斷有各種各樣的男人來打擾她。雖然這些人中,不乏真心對她好的人,但是,古井無波的水中青已經沒有辦法再接受任何人。于是,在一年前,不堪其擾的水中青離開了她原奉棲居的小鎮,女扮男裝來到了金城。
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活算不算得上是幸福,但是,她一直過得很平靜。她不再接近任何有關于江湖的事,也努力地不再去想過去的恩恩怨怨,經歷了那些風風雨雨之後,她只想一個人平平靜靜地過下去。
但是今夜。煩躁的情緒抓住了她。
她很清楚,今天救下的那個渾身浴血的年輕人是一個江湖人,而按照一般江湖人的行事方,她是不是還能完全地置身事外?
最糟糕的是,他正是江南曲家的人。
如果讓曲少凌再見到她,她的日子還能夠過得平靜嗎?
希望還能。
星光照著遠山近樹,一切的景物在星光下都只剩下了模糊的剪影。
面前的他依然英姿挺拔,頎長的身材站在高崖的頂端,仿佛頂天立地一般,夜風吹拂起他的衣衫,衣袂飄飄仿佛要隨風飛去。
蒼白的乎握住劍柄,軟劍溫柔地圍繞在她的腰間。劍泛著微弱的光澤,甚至不帶一絲一毫殺氣,握在手中,似是握著一縷發絲,柔潤、光滑。
這就是名劍「青絲」,是他送給她的禮物,他說只有這種溫柔的武器才和她相配。
然而他絕不會想到,這溫柔的禮物,有一天會刺進他的胸膛。
劍長八尺,靈矯如龍,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三尺,此時她出手,絕代的高手在毫無防備之下也難逃一死。但是她知道,他是不同的,只因為對危險的防範在他身上已經變成了一種本能。
「青青?」低低的呼喚響起,聲音異于以往的冰冷,加入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但是,她並沒有察覺到,只因為她等待的機會已經到了。
這世上,沒有真正可以一心二用的人,任何人在同時做兩件事時,都不可能太專心,所以,說話一定會影響一個人的反應能力。
在听到那聲呼喚的同時,「青絲」如有生命般亮出劍鋒,無聲無息地刺向他的腰側。
如果他閃避,就會自動湊上劍鋒,如果他不動,這一劍卻不會致命。但是,任何一個武者在感覺到劍鋒到來的同時,都會有本能的反應,而她賭的就是這種本能。
他沒有向側面閃避,當劍到來的時候,他忽然轉回身,于是,原本刺向他腰側的劍,就從他的胸月復之間對穿而過。
靶受到溫熱的鮮血飛濺到手上的時候,她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楮,從那雙深邃如午夜星空的眼中,她看到了溫柔,那是痴戀的溫柔。
猛然間睜開眼楮,水中青有片刻間的恍惚。血溫熱的感覺仿佛還留在她的手上,一個低沉的聲音輕柔地回響:「答應我,你要讓自己好好地活下去,要活得平靜、幸福。」
濕濕涼涼的感覺滑下她的臉頰。
有多久不曾做這樣的夢?她不記得了,在平靜的生活中,她以為她早已忘記了過去,然而,現在她了解到,原來那段過去一直深埋在她的記憶之中,已經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
天漸漸地亮了。
今天,仁義堂的生意較為清淡,水中青坐在廊下,檢視著山民們一早送來的藥草。她微低著頭,專注進行著自己的工作,金色的陽光籠罩著她,她仿佛也是一個發光體,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曲少凌走進小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不由自主地,他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柔和的光彩。
听見了腳步聲,水中青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藥材,慢慢地站起身,平平靜靜地面對著曲少凌點頭示意道:「曲公子,好久不見了。」
即使驚異于她的平靜和淡漠,曲少凌也掩飾得很好,他向水中青抱拳行禮道:「水先生,好久不見,一向安康?」
水中青冷冷道:「曲公子是來尋自己的部屬的吧,」她一指作為病房用的廂房,道,「貴介平安無事,請。」看她的態度,竟是擺明了逐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