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攤開紙卷,筆尖沾墨,櫻無邪一手托著香腮,非常專心地寫信。床榻上,與她火紅衣裙同色的布包微敞,里頭並非換洗衣物,而是滿滿不曾寄出的書信。
這是她在桃花島養成的習慣,六年來永無止境的非人修行,在小小的桃花島上,無人可以陪她說話,所以她把所有悲傷的、難過的、盼望的全都寫在信里,信里全是她對他想說的話,也是她最大的寄托。
如今,她的確沒必要再寫信,因為她心念的人近在咫尺,他們所住的院落中間只隔著一叢叢白色花球。但多年來的習慣終究無法戒掉,她還是將滿滿的心情化作文字寫在信里,這樣的感覺既甜蜜又心安。
揚起眸,櫻無邪從窗內望出去可以看見碧波蕩漾的深綠湖泊,兩旁垂柳成蔭,是她在桃花島不曾見過的景致。忽地,一抹月牙白身影吸引她的所有注意,她放下筆,不自覺走到窗邊。
是白非揚。
微風輕拂白袍飄飄,他若有所思地垂眸望著湖面,薄唇微抿,思緒不知飄到哪里去了,但是那抹碩長削瘦的身影散發出濃濃的落寞氣息。
明明他就在眼前,櫻無邪一時間卻有種永遠踫觸不到的錯覺。
下意識地握緊從不離身的騰龍塊,櫻無邪眼前忽地浮現當年他在桃花渡口時寂寞的表情,她猶豫了三秒,毅然轉身離開房間,往他的方向走去。
她不喜歡看見他寂寞的樣子,既然她在他的身邊,她要他一直都是開開心心的。
「白大哥!」
耳邊傳來清甜的喚聲,白非揚回頭,薄唇揚起一抹溫暖笑痕。「無邪。」
眼瞳里映滿他的笑,無邪一時間覺得心頭暖暖的。
就算薄紗遮面,他仍能感覺櫻無邪臉上甜甜的笑意。
「白大哥是不是有心事?」
「為何這麼問?」他瞅她。
「因為白大哥看起來好像很寂寞。」咬咬唇,櫻無邪小聲解釋。
懊開心她的細心敏感嗎?
俊眸彎彎揉進暖意,白非揚修長如玉的手頓了頓,終究撫上她的頭,用一種近乎疼愛的方式。
「沒有的事,你想太多了。」他輕聲道。
眨眨美眸,櫻無邪感覺到他指尖的溫度,頓時暖進她心里。
丙然白大哥只要見到她,孤寂的神情就會消失無蹤,她的存在對他而言肯定有種特別的意義呵!
「是我的錯覺嗎?怎麼覺得你老在我身邊打轉?」白非揚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打轉。
「白大哥不喜歡看到我?」櫻無邪的神情馬上變得可憐兮兮。
「當然不是。」她變臉的速度堪稱一絕,他失笑。
「那就是喜歡看見我?」有道是打蛇隨棍上,櫻無邪馬上笑眯美眸。
有些反應不及,櫻無邪直率的說法令他難以招架。
不討厭就是喜歡嗎?這丫頭好直的心腸!不過心腸直才好,才會惹人疼愛。
「白大哥,這些年你過得快樂嗎?」櫻無邪忽地問道。
「嗯?」
「因為我希望白大哥能快樂。」她希望白大哥永遠都開心,所有黑暗難過的事有她一個人承擔就夠了。
所有不開心的、難過的,都給她吧!
「那麼你呢?你快樂嗎?」像是已變成一種習慣,白非揚大掌又輕撫上她的發心。
「我?」緩之又緩地眨了眨眸,謊言自然而然的從她嘴里月兌口而出。「我當然快樂,姥姥很疼我,胡爺爺也很照顧我,在桃花島的日子是我最快樂的六年。」
不說實話,是不希望他擔心,更不需要他的同情。
「是嗎?我還記得你當時哭著說怕回不來呢!」白非揚輕聲取笑,沒注意到她深斂眸中的落寞。
「當時年紀小,離鄉背井會害怕總是難免,」櫻無邪閉上美眸,語氣輕快自然,浮現腦海的卻是生死一瞬的搏斗,毒蛇猛獸不會因為她只是孩子而心軟,她必須自己找出活路,鮮血淋淋的……「但是我過得很好,非常好。」
「嗯,你過得好就好。」白非揚頷首,不曾質疑她話里的真實性。
「白大哥,你還沒回答我,這些年你快樂嗎?」櫻無邪話題一轉,又回到他身上。
她很執著。
蹙起眉,白非揚忽地陷入沉默,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卻又不想騙她。
不!他不快樂。他的心早不知快樂為何物。
他只得轉移話題道︰「外頭的世界很大,你應該要多出去看看,而不是和我一樣待在莊里。」
「但是我不能離開啊!」粉唇微噘,櫻無邪低語。
「嗯?」她咬字模糊,讓他無法听清。
「因為我一不在你身邊,你的笑容就會變得好寂寞,我不喜歡看你那樣的表情。」櫻無邪猛然抬頭,神情認真地說。
胸口倏然一縮,有種不及掩飾的狼狽,白非揚驚愕地迎視她燦亮的美眸。
「白大哥,如果我承諾會陪你到最後,是否你也能答應別再露出那種神情呢?」櫻無邪美眸眨也不眨地望住他,仿佛這麼做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情。
她很認真,絕不是隨口說說,她已經決定要陪伴他到最後。
胸臆間有股異樣的情緒在騷動,白非揚數次張口欲言,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他的心很早以前就已封閉起來,也沒打算再為誰打開,偏偏櫻無邪率真的性子無預警撞進他封閉的心,如此直接,讓他來不及防備。
只可惜,她的心意他承受不起。
「櫻姑娘,我——」白非揚蹙眉,試圖在腦海里找出最委婉的說詞。
「叫我無邪!」總覺得這個稱呼把他們的距離拉得好遠,櫻無邪皺眉。
湖面一陣輕風拂過,無預警地掀開櫻無邪遮面的薄紗,在看清她絕美容顏的剎那,白非揚黑瞳倏地一縮,所有拒絕的話又吞回肚里。
六年了,一千八百多個日子過去,她和記憶中的身影更相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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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山莊徹夜燈火通明,宴客廳熱鬧不已。
絲竹聲揚起、載歌載舞的美艷歌姬、滿桌的美酒佳肴……櫻無邪還是第一次見識如此豪華盛大的場面。
听說這些都是為了她而準備的,因為她是白非揚「特別」的朋友,也是慕容山莊最重要的貴客。
執起杯,櫻無邪已記不得這是第幾位向她敬酒的人,粉頰發燙,頭微暈,就算如此,她仍能感覺出對方向她打量、好奇到近乎無禮的眸光,以及嘴里那些言不及義的話,因為他們的目的都只為了騰龍塊。
騰龍塊,能號令天下第一堡及半個武林,傳說中是白非揚從不離身的信物,如今忽地從名不見經傳的小泵娘手中蹦出來,當然引起眾人的注意,誰不想看看她究竟是何模樣?和白非揚又有何關系?
宴會廳上,白非揚的位子離櫻無邪有些距離,她揚眸望過去,在酒酣耳熱的熱鬧氛圍里,他的神情平靜如常,優美的薄唇似笑非笑,她卻能感覺出他散發出來的寂寥,那抹身影——
好寂寞。
可惡,她應該坐在他身邊的!
「櫻姑娘,听說騰龍塊就在你手里,能否拿出來借在下瞧瞧?」忽地,陌生嗓音陡揚,櫻無邪有些驚嚇的回頭,看見一名紅臉壯漢低頭和她說話,因為背光瞧不清長相,只感覺是名像熊的男人。
大黑熊。
「我沒帶在身上,我把它收起來了。」不斷重復著同樣的謊言,櫻無邪秀眉微蹙。
騰龍塊是白大哥送她的東西,是對她意義重大的保命符,為何每個人都要她拿出來?不要!她才不要!不管騰龍塊背後代表啥意義,她才不要給任何人看!那是屬于她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