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聲音似乎在剎那間全然靜默,亭外的天地一片銀白,冷惑心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光暈,一時間不禁讓上官頤瞧得失了神。
四目相接,彼此的眸光中包含太多復雜的情緒,詭譎的氣氛緩緩流動,四周靜得仿佛沒有聲音。
「天要黑了,」不知過了多久,冷惑心終于開口,好听的嗓音打破沉靜。「上官姑娘還不打算休息嗎?」
其實他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多管閑事的站在這里,對周遭不聞不問才像他淡然的性子啊!或許是因為她一開始就熱絡的沖著自己笑,把他當作自己人似的,所以讓他破了例吧!
上官頤朝他綻出一朵滿是歉意的笑花。
「我打擾到冷公子了?」她的聲音有別于平常的朝氣愉悅,顯得特別低柔,仿佛才剛哭過。
氣溫驟降,飄落的雪花有漸大的趨勢。
心中滑過一種異樣的感覺,冷惑心微微瞇細鳳眸,薄唇微抿。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的看她,絕美清麗的嬌顏泛著惹人心憐的笑意,還多了一股孤傲的氣息,和平時所見到開心自信、仿佛沒有煩惱的上官頤截然不同。
「上官姑娘有心事?」不著痕跡地蹙眉,旋即舒展開來。
胸臆間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情在隱隱騷動,他自己比誰都清楚,但這不是他樂見的情況。
這只會讓他想逃。
「我哪有什麼心事?只是無聊彈彈琴罷了。」上官頤笑笑,青蔥玉指有意無意地輕撫過琴弦,雲淡風輕的回答。
收起油紙傘,冷惑心拾階而上,鳳眸里的迷惑更深。
現在靈氣逼人惹人心憐的她,或是夜晚一笑傾城八面玲瓏的她,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上官頤?
如果說他對身邊的任何事都很難起興趣,那麼上官頤已經成功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她讓他感到既迷惑又好奇。
「妳的手受傷了。」也不管是否合乎禮教,冷惑心執住她冰冷的玉手,白女敕的指尖果然血跡斑斑。
莫名的,他心一揪。
「照理說一般女子不會喜歡這種慷慨激昂的曲調。」她難道不覺得疼嗎?冷惑心清澈如水的眸子望入她的。
他的掌心如此溫暖,暖和了她失去溫度的小手。
「那麼我應該彈些什麼比較適合我?漢宮秋月?昭君怨?或許冷公子不該拿尋常女子的標準來看我。」唇瓣的笑顯得有些譏誚,上官頤的回答若有所指。
或許是今晨看見仇人的打擊太大,過度激憤的情緒仍震蕩難平,上官頤如今實在很難再戴上任何虛偽的面具。
上天無眼,非但沒讓害她一家的惡人得到報應,反而讓那惡人更加猖狂。
「其實上官姑娘不像花樓女子,」沒忽略她話里不甘心的語氣,冷惑心突然如此說道。
「冷公子剛才說我什麼?」上官頤心頭一震,像是猛然撞進了什麼。
「上官姑娘不像花樓女子,」不厭煩的再說一次,冷惑心修長如玉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感覺不像,氣質不像,妳不應該在這里。」
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照實說出心里的感覺。
「哦?冷公子真是這麼想嗎?」清麗的嬌顏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變化,她倏然揚起晶亮的美眸,眨也不眨地睇住他。「還是只是哄哄我而已?」
「如果讓我猜,上官姑娘應該出身官宦之家,是名門之後。」冷惑心輕聲回答。
心頭狠狠一顫,上官頤倉皇地別開視線,不讓他瞧見自己眸底盈滿的淚水。
三年了,在「女兒紅」三年,他是唯一如此說她的男人,不愧是她心心念念的恩人,一語道破她的心事。
一時間,她突然有種憑他知她,就算要她犧牲一切也無所謂的感覺。
「若不是身不由己,誰願意待在這里?」忽地,上官頤揚起一抹飄忽的笑容。
想當年父親官拜戶部侍郎,爹娘都是有一身清風傲骨的讀書人,若他們地下有知,看到自己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竟淪落風塵,他們還會認她這個女兒嗎?
她連承認自己的蕭姓都不敢,哪還有臉面對蕭家的列祖列宗?
「難道上官姑娘不能離開嗎?」她不像被迫賣身到「女兒紅」,身為紅透北京的頤大姑娘,她想走應該隨時能走。
「離開?冷公子要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到哪里去?」听見他的話,上官頤緩緩搖了搖頭,絕美的嬌顏浮現不容錯看的倔強。「更何況我現在還不能走。」
她的血海深仇還沒報,又怎麼能走呢?
又是這樣的表情,像透了他深藏心里的女子,冷惑心不由得放開了手,一向平靜的俊顏起了不易察覺的波動。
眼前的麗人和心中思念的影子重迭,剎那間他竟有難以承受的狼狽。
「上官姑娘若真想離開『女兒紅』,身邊應該不乏想照顧上官姑娘一輩子的人吧?」好半晌,冷惑心終于找回聲音,硬生生將自己的思緒拉回。
如果當年他肯做出承諾,或許現在也不會是這樣的局面了。冷惑心蹙緊眉,近乎懊悔的情緒怎麼也無法擺月兌。
「是嗎?冷公子覺得那些慕名而來的男人中,真有值得我托付終身的人?」聞言,上官頤仰頭朝他綻開絕美炫目的笑花。
她的話是什麼意思?是在怨他嗎?冷惑心好看的薄唇掀了掀,不知道該如何回改口。
他不笨,從她的言行中,他明白她是喜歡自己的,但是他不懂為什麼?
他們不是才剛相識不久?對這樣的陌生人,她濃烈的情意是從何而來?
「在這些人中……」等不到他的回答,上官頤深深凝睇他的翦水秋瞳里帶著期盼。「會有冷公子嗎?」
「什麼?」冷惑心不禁怔忡。
「冷公子有喜歡的人嗎?」心中狠狠騷動著,一如她敢愛敢恨的性子,或許從三年前他救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動心。
「嗯?」她問得直接,他反倒顯得狼狽。
「還是冷公子早有妻室?」
「……沒有。」上官頤的話踫觸到他的禁地,冷惑心俊顏微冷。
他唯一深愛過的女子已經嫁作人婦,他這輩子已無心再愛其他女子。
「如果有名女子遭惡人所害淪落風塵,可仍保持一身玉潔冰清,」上官頤咬咬唇,睇望住他的美眸蘊涵著深深的情意。「這樣的女子,冷公子會嫌棄嗎?」
第五章
如果有名女子遭惡人所害淪落風塵,可仍保持一身玉潔冰清,這樣的女子,冷公子會嫌棄嗎?
他會不會嫌棄並不重要,因為無論如何,他這輩子是無心了。
耳邊忽地又響起上官頤幽幽的問句,站在白梅樹下,冷惑心原本平靜無波的心無端端煩躁起來。
眼前浮現的是殷柔一雙美眸如怨似泣望住自己的模樣,冷惑心以為早已麻木的心狠狠一抽,漂亮的鳳眸倏然瞇細。
上官頤不是殷柔,為什麼他對她的復雜情緒竟和殷柔如此相似?
「冷公子。」說人人到,上官頤披著華麗柔亮的玉狐裘,嬌顏含笑,顯然已將昨日受傷的心情收拾好。
人嘛!總不能老是自怨自艾的過日子,不是嗎?
「上官姑娘。」直覺想躲,又覺得不妥,冷惑心的腳步硬生生留了下來。
說穿了,他還沒有心理準備面對她。
「每次見到冷公子都是在白梅樹下,看來冷公子很喜歡賞梅?」上官頤笑咪咪地走王他身邊,學他抬首仰望梅樹。
淡淡幽香飄來,對他綻放的笑容是如此燦爛不設防,冷惑心劍眉一蹙,說不上心中是何感覺,悄悄退開兩步的距離。
「是久未謀面的故人很喜歡梅,我只是跟著欣賞而已。」他淡淡回答,小心謹慎著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