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你還欠我什麼?」跨坐在腳踏車上,他寒著臉說。
她欠他……三千元,但是她現在還湊不到三分之一。「我這里……還不夠。」她的十根手指已纏在一起。
「我不會吃了你,不夠就上來,上來就一筆勾銷!」
「唔……」好可怕,雖然他說他不會吃人。
魯冰玉非但沒上前,反而後退了一步,縮著雙肩的她甚至有逃跑的沖動。
見狀,嚴千書用力地敲了下手把,不悅地說︰「可惡!算我拜托你好嗎?快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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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為了欠他的錢可以一筆勾銷,而是為了嚴千書那句「拜托」;不知怎地,魯冰玉心里頓時產生一股異樣的感覺,且下意識地,她居然就這麼坐上了車。
可是一上車她就後悔了,因為她發現他根本不是要到學校去,而是往另一個方向迅速騎去。
「我……上課要遲到了,你停下來!」
坐在後座,她不敢跳車,等她有勇氣對他喊出這些話時,老早就過了第一堂課的上課時間。
等她再次鼓起勇氣對他說出第二句話時,他和她已經在某節火車車廂內了。
「我要回去上課。」她的聲音帶點哭腔。
他和她都穿著學校制服,現在這個時間卻在火車上,難免會被投以異樣的眼光。
魯冰玉一直低著頭,看也不敢看身旁的乘客,因為他們的目光就好象「死光」一樣,不停地往她身上射來,好難受!
「你別這副表情好不好?現在早就過了上課時間,你回去不是記遲到也是曠課。」他很怕女生哭,超怕!
嚴千書往最後一節車廂走去。
「我不想曠課,那樣會害了我叔叔、嬸嬸。」
到底是害了自己還是害了她叔叔、嬸嬸她並不知道,但現在的她就像整個人被浸在恐懼里一樣,因為她從沒做過錯事,而現在,她居然曠課了!
本來還乖乖地跟在嚴千書後頭,但一想到這里,她突然蹲了下來,並將頭埋在膝蓋中間。
「喂!」回過頭來,兩手抓著兩側的坐椅,嚴千書蹲也不是、站也不是,視線掃了車廂一圈,幸好那兩三個乘客並沒有在注意他們。
「我要回去。」魯冰玉的聲音本來就很小,現在更悶得像只被壓扁的蚊子。
「來不及了。」
「為什麼來不及?」
「因為下一站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目的地?
霍地抬起頭,她看著他。
呼!原來她沒有哭。
看著魯冰玉皺著的小臉,他松了口氣。
「大概再一下子就到了,你跟我來。」
「去哪里?」她仍蹲在窄小的走道上。
「唉,你先站起來就對了啦!」嚴千書似乎有點不耐煩,他干脆一把拉起她。
可魯冰玉卻突然放聲大叫,而她近視眼鏡後的一雙眼,更是瞪得好大、好大。
「你……你看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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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是海!是蔚藍的海!
海岸邊晴空萬里,而海的盡頭則風雨欲來,天邊厚厚地滾著一層暗色的雲。
半個小時後,他們來到了海邊。
站在防波堤上,魯冰玉及肩的直發被海風吹得超亂,然而正因為海風就像個氣喘病人一樣在她耳邊呼呼地狂嘯,所以她一直沒听到那個早就跑到沙灘上的人的呼喊。
「喂!你要不要下來?」往回跑,嚴千書站在防波堤下對著發呆的她大叫。
可魯冰玉仍是沒反應,她望著海的遠方,陷在自己的情緒里。
她想起五年前,以及比五年更久之前的事情。
海上呀,有個長年不歸的男人,海邊哪,卻有個等待男人歸來的女人。
女人愛著男人,天天想著男人,但為了理想和生計,男人一年半載才能踏上岸邊一次。
女人常跟她的小女兒說︰爸爸就像一艘船,風吹到哪里,他就到哪里去。有時候沒有油了,他就得到岸邊加油,加完油後,他又會回到海上去;海呀,才是他的家。
可是家,會那麼反復無常嗎?不生氣時風和日麗,一生氣就掀起像牆一樣的海嘯,把人吞了進去。
五年前,那對她來說印象模糊的爸爸消失于海上,接著……是她的媽媽……
「喂!我叫你,你有沒有听到啊?」
嚴千書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到了防波堤上,他站在她的眼前,擋在她與海的中間。
「我不叫喂,我叫魯冰玉。」回過神,她抬頭看向背光的他。
「魯冰玉?什麼怪名字嘛!干脆叫你魯冰花好了。」說完,他問向又縮成一團的魯冰玉︰「你干嘛這麼喜歡蹲著?」
蹲?咦,她什麼時候又蹲下來了?難怪眼前的他會像巨人一樣高大!
她立刻站了起來,孰料這一站……
「哇--」
天哪!才一個不注意,她的百褶裙居然被強風掀了起來,霎時就像開花的傘一樣,露出細瘦的「傘柄」。
「啊?哈哈哈哈哈!」幾乎是同一時間,嚴千書笑得前俯後仰,差點沒有趴到防波堤上了。
雖然很糗、很氣,魯冰玉卻不能做出反擊,只能把裙子七折八折,像粽葉一樣一把抓到身前,然後徑自往一旁的階梯走去。
她頭也不回地往沙灘走去,遠遠地把幸災樂禍的他拋在身後。
「喂!你要去哪里?」
就算嚴千書在後面一直大喊,也換不回她一次回頭。
魯冰玉的裙子仍是不停地飛起,最後他看見她干脆在沙灘上一坐,接著又出現那個熟悉的動作,屈膝並將頭埋進兩腿之間。
這下子,嚴千書終于閉起狂笑不止的嘴,然後半跑半走地來到魯冰玉的身邊。
「喂!」
「我叫魯冰玉。」她悶悶地說。
「魯冰花,你……」
「玉……不是花。」
「隨便啦,我找你來不是想看你哭哭啼啼的,很煩耶!」
「我沒有哭。」下巴抵著膝蓋,她看向不斷碎在沙灘上的浪花。「你覺得我很煩,為什麼還要找我來?」
「問到重點了,當然是想湮滅證據!」他也坐了下來,然後偏過臉看她。「因為你看見我最不想讓人看到的那一面。」
他是指,她看見他哭嗎?
「那哪有什麼?是人就會有傷心的時候,每個人都會哭啊!」
「拷!你是哪根筋不對勁?我是男人耶!」
「男人也是人,而且你才幾歲啊!」
「幾歲跟哭不哭完全沒有關系。」
「那什麼事才跟你哭有關系?」魯冰玉順著他的話尾問,並轉過臉來看著嚴千書。
她的眼楮藏在沾了海砂的眼鏡後頭,讓人看不出她眼里的情緒,再加上已經變成窩狀的頭發,以及微微露出的門牙,那模樣倒有點像很久很久以前綜藝節目里的一個甘草人物--七先生。
「呿,我哭關你什麼事?七小姐!」看著她的矬樣,卻沒了嘲笑她的興致,他用力地擲出手里抓著的一把沙,並把臉轉向大海。
隨著他戲謔的話,魯冰玉沉默了,她靜靜地也把臉轉了回去。
于是兩個人就這麼不說話,且維持了十幾分鐘之久。
嚴千書先吭聲打破沉默,他說︰「我只是想找個人陪我,對不起把你扯進來,回去我再幫你善後。」
善後?他是指要幫她跟學校解釋嗎?但曠課就是曠課了,已經是事實了。
「但是……為什麼要找我?」他不是有很多兄弟嗎?
「因為我高興。」
「哪……哪有人這樣子的?太過分了!」魯冰玉真的生氣了,她大聲地嚷著,並且抓了一把沙子往他臉上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