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苓……我跟李媽媽說因為我們昨晚聊天聊得太晚了……所以……」
「她相信嗎?」雨苓斜睨著他。
「呃……好像信,又好像不信,可是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紀方回想起李媽媽那一臉曖昧的笑容,不敢對雨苓說實話。
「噢……我……我真的會被你害死啦!」雨苓瞠斥紀方一句,旋即轉身走進洗手間,留下紀方兀自對著那羞赧的背影偷偷地笑著。
第五章
臂音山的半山腰附近,有一座古樸的寺廟,雨苓的父母在此安息著。雖然尚未到清明,仍有不少人像雨苓一樣提前來祭拜上香,廟里香煙繚繞。紀方和雨苓在兩老的牌位前虔心膜拜,隨後又燒了一些紙錢,一直到離開寺廟,雨苓都未曾開口說話,紀方也只是靜靜地陪伴著她。
下了山,雨苓突然提議要到淡水逛逛走走,紀方知道那是一個充滿她過去回憶的地方,不知道她今天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去面對那些過往?她心中是否仍記掛著家緯呢?是否仍……愛著他?
他知道,家緯會是存在於他們兩人之間的一個夢魘,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清除這些佔據在他們之間的魔障,紀方要命地發現自己竟是如此在意著這一切,但他也只能陪著雨苓,來到這個囚禁著她所有過往的傷心之地,與她共同面對著……
在淡水的老街上晃了晃,接著又來到雨苓和家緯的母校,在校園里毫無目標地逛了一會兒。最後,兩人在靠近操場邊的一張石椅上坐了下來,雨苓仍是靜靜地不發一語,兩人就這樣沈默著,一直過了好久好久……
「那里就是我和家緯認識的地方。」雨苓指著前方一棵高大的榕樹,終於開口了。
紀方沒有多問什麼,只是看著她,等著下文。
「剛才我和你走過的地方,都是以前我跟家緯常常駐足之處。今天我刻意來走這一趟,只是想對過去作一個告別,我想知道如今我再來面對這些往日的點點滴滴,心中會是怎樣的感覺……」
「結果呢?」紀方仍耐心地等著她對自己的剖析。
「感覺不是很清楚,心里面很亂,但是……很奇怪,我竟然沒有一點痛楚的感覺,可能是因為時間過去太久了,也有可能是因為知道家緯其實好端端地活著,所以就不會痛了。那些陳年往事清晰地重現,我卻好像是在觀賞著別人的故事似的,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變得很輕很淡了……」
「你……你恨家緯嗎?」其實,紀方最想問的是——你還愛他嗎?只是他卻沒這個勇氣問出口。
雨苓听了紀方的問題,很努力的思考了一會兒,開口回答。
「可能在謊言被揭穿的那一剎那有過恨的感覺吧,後來經過幾天冷靜的思考,我才覺得那不是恨,只是一種被戲弄、被欺騙的憤怒和不堪罷了,原來鬧了半天,一切都是假的!」
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冷笑,雨苓繼續幽幽地說。
「其實認真地回想起來,這一切還真的挺荒謬的,我為家緯封閉掙扎長達十年,但是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可能還沒超過一年。認識他的那一年,我十八歲,對感情懵懵懂懂,只知道他很疼我,對我很好。那一年他已經大四,很快就畢業了,然後當兵、退伍,又馬上被安排出國念書……後來發生的事你都知道了,有時候我也會自問,如果那時他沒有出國,我和他之間真的就能一直幸福下去嗎?我真的很懷疑!也許有一天我會變成他的牽絆,然後,我們就會開始爭執,開始互相埋怨……」
說到這里,雨苓的眼色突然黯了下來。
「我曾經像個灰姑娘一樣,去到他們家那座金碧輝煌的城堡里,然而那座城堡里卻沒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他的家人更無視於我的存在,好像我只是一個多余的擺飾……」
紀方心疼不舍地看著她,想像著她曾經承受的委屈。「別再害怕了,那些都過去了……」
雨苓抬起頭看著他,平靜的語氣中仍有一絲痛楚。「年輕的我不了解,以為只要有愛,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我是不是太天真了?唉……」她終於忍不住長嘆一聲。「剛剛在我父母的靈前,我忽然想起了很多我母親告訴我的話,也許在那時候,她就已經預知我和家緯的未來了……但願我現在體會還不算太晚……」
紀方疼惜地摟住雨苓的肩膀,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肩上。「不,當然不晚。他們一定很高興你終於可以打開深鎖你心靈多年的那扇門,走出陰霾。相信我,未來的日子才是我們的重點,別再回頭看了,好嗎?」
雨苓嬌羞地看了紀方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她知道自己的心早已向他投誠,只是不知名的恐懼仍騷擾著她,她仍是不安的!她擔心,是不是等他休憩夠了,他就要再次展翅高飛了?他們是否仍將走上和家緯相同的結局呢?
紀方看著她臉上的表情變化,便了解她心中的掙扎為何,他轉過雨苓的臉,凝視著她,堅定地說道——
「雨苓,停止你腦中的所有胡思亂想,相信我,我絕對不是把你當作假期中的一段插曲,你不可以為我預設立場,知道嗎?我這一生從未像現在這般認真過,我只希望你快快樂樂地享受我的寵愛,為我綻放你的笑容!」
雨苓凝視著那深情款款的男子,默默感受著那份被疼寵的感覺。她的心頭陡地溫熱起來,多年來空蕩的心房霎時被填得滿滿的。這個男人已經悄悄地在她身上施了魔法,而她,是心甘情願地被困在這魔法之中!
「走,我帶你去碼頭,看看全台灣最美麗的夕陽,然後我們再去嘗嘗最好吃的淡水海鮮。我好像還沒盡餅地主之誼呢,你真是個喧賓奪主的客人!」雨苓笑睨著紀方,突然一反常態地興致高昂起來,拉了他就往校門口走了。
在淡水吃了一頓豐盛的海鮮大餐,兩人搭乘捷運回到關渡,紀方緊緊握著雨苓的手,踩著月光散步回家,看著地上重疊的影子,兩人相視笑著,這個時候,言語已是多余……
天空忽地飄下蒙蒙的雨絲,帶來些微寒意,紀方月兌下夾克,披在雨苓的肩頭。雨苓感覺著衣服上殘留的體溫,像一股暖流,流竄過她的全身,好似整個人被他擁在懷中,這親密的感覺讓雨苓又是羞赧、又是眷戀……
雖然只是細細的雨絲,卻也令兩人頭發、衣服都濕淋淋的,回到家里,紀方擔心地直催促雨苓先去洗個熱水澡。
雨苓笑著搖頭。「你先去洗吧,你看起來比我還狼狽呢!」
「別忘了,我可是鄉下長大的土雞,才沒那麼嬌貴哪!我不礙事,你先去洗,乖,免得等一下感冒了。」紀方一邊說,一邊往廚房走去。「听話,我去泡杯熱茶給你祛祛寒。」說完便走進廚房叮叮咚略地忙碌起來了。
雨苓洗好了澡,用毛巾把濕漉漉的頭發隨意包好,便到父母生前的房間里翻箱倒櫃了一番,找出一套父親的家居休閑服,拿給紀方——
「你衣服都濕透了,不介意的話,這是我父親在時媽媽買的,只是爸爸後來一直都躺在醫院里,也沒機會穿過,所以還是新的,你先拿去換著吧,土雞也是會生病的!」她笑著,輕推著他。
「謝謝。那你記得先把頭發吹乾喔,我去洗澡了。」紀方不忘叮囑後才往浴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