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苓瞪著他,好像他說的是外星球的語言。
「呃,這個理由不接受啊?那我只好說實話了,真正的原因是……因為你昨天稱證了我的廚藝,而我又很不害羞的自夸了幾句,所以,為了證實我所言不虛,我今天要來大顯身手,好好炫耀一番。怎麼樣,這個理由有沒有比較有說服力?」
雨苓仍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但卻被他那無厘頭的說法給逗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不但把紀方整個人勾得少了七魄,只剩三魂,也把兩人之間的尷尬距離拉近了不少。
「你一定還沒吃早飯吧?你先去梳洗一下,我弄早餐給你吃!」說完,紀方就逕自把一堆食材搬到廚房忙碌去了,好像他原本就是這家中一份子的那般理所當然。
雨苓慢條斯理地梳洗完畢,走出浴室,只見荷包蛋、培根、烤吐司,還有鮮女乃、果汁……擺滿了一桌子,她瞠目看著餐桌上琳瑯滿目的早點,懷疑地說道︰「你確定這是兩人份的早餐?還是你的食量驚人?」
「你需要多吃一點,你實在是太瘦了。」
「也不用這麼夸張吧?」
「哎,不瞞你說,我難得踫到有人願意吃我做的東西,所以逮到機會就想盡力表現,一不小心,就把會的都展現出來了!」
「怎麼會沒機會?你的家人呢?難道你沒有家人?」
「不,在南部我可有一拖拉庫的家人呢,可是他們都不需要我煮飯,我還沒結婚,又是一個人住,在美國工作也忙,更沒什麼機會燒飯了。」
「哦?你為什麼不結婚呢?要求太高了?」雨苓拈起吐司咬了一口,聞言不禁好奇地問道。
紀方拾起頭,深深地凝望著雨苓,以熾熱的雙眸緊鎖著她。「沒遇上感覺對的,也不想勉強自己,一切就隨緣嘍!」
雨苓驀然一驚,他這是在向她暗示嗎?
這兩年,樓上樓下的這些老鄰居們心疼她一個人,總是好意替她介紹一些有為青年,學校里也不乏不畏她冰冷態度的男性同事,一逕地對她表示好感,但她就是無法勉強自己接受。她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無法忘記家緯,甚至是因為家緯臨出國的那個夜晚,她與家緯有了親密的關系,從此讓她不敢再接納別人。
可是,應該下是這個問題吧?問題在於,那些人總是無法敲開她封閉的心靈,當然也因為她根本就沒給別人機會。她知道很多人說她孤僻冷漠,她也不曾為自己辯白過,久而久之,就漸漸地拉開自己與人群間的距離,她也慢慢習慣形單影只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檢盡寒枝不肯棲」?
此時紀方開口,打斷了她的沉思。「呃……雨苓,你今天有事嗎?天氣還不錯,想不想出去走走?我听說關渡有世界著名的紅樹林,你願意當向導陪我去看看嗎?」紀方像個祈求父母帶他出去玩的小孩,眼眸中充滿著渴望。
「啊?可是……可是我還有學生的作業要改……」對著那一雙企盼的瞳眸,雨苓發現她竟然無法狠心拒絕。
「沒關系,等你把工作做完,我們再出門。」
「我改作業,那你要做什麼?」
「我可以陪你啊!順便準備午餐好了。」
「什麼?不會吧!又要吃午餐了?我們不是才剛吃飽嗎?」
「我只是說準備而已,又沒說現在就要吃了,好了,你趕快去改學生的作業吧,別管我了!」紀方神秘兮兮地笑著。
雨苓在書房內忙著,紀方也沒閑下來。他先拉開了陽台落地窗前的厚重窗簾,把屋外溫暖的春陽迎進來,再找出花瓶,把那一束香水百合插起,整個客廳多了陽光與鮮花,立刻有了不一樣的生氣。
接下來,他煮了一杯香濃的咖啡端給雨苓後,便跑到廚房切切洗洗地忙碌起來了。對於這份忙碌,紀方甘之如飴。他不想再看到那個郁郁寡歡、旁徨無助的雨苓,他要溫暖她孤獨冶漠的心,撫去她眼中的憂郁,為她重新找回歡笑,把隱藏在她內心深處的熱情挖掘出來,尋回屬於她的陽光!
一陣陣食物的香味不斷飄進書房,雨苓改完了學生的作業,來到客廳,對著滿室的花香與陽光,竟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短暫迷惘。那種溫馨家庭的感覺在父母親相繼去世後,就不曾在這個屋子里出現過。雨苓心里浮起了莫名的感動,仿佛身在夢里,只是,會不會等會兒夢醒了,她又要回到原來的一室清冷?
紀方端菜出來,看到雨苓失神地對著客廳發呆,對她此刻的感受了然於心的他,笑了笑,說道︰「忙完了嗎?休息一下,馬上就可以開動了!」
雨苓聞言,心底頓時滑過一股暖流,眼眶更是一熱,她回過頭,一臉疑惑地望著紀方。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他強行介入她的生活,甚至是瑣碎的飲食起居,卻又是那麼自然坦蕩,沒有一點突兀的感覺。
包奇怪的是,自己對於這樣的打擾方式卻沒有排斥的反應,好像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們兩人就是這樣生活著……
紅樹林是雨苓家附近有名的觀光景點,也是以前她和家緯最常駐足散步談心的地方。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提醒著她過往的所有,所以她一直很不願意再來到這兒,怕自己一個下小心,又會掉入那回憶的深淵。而今天,在知道家緯仍安然地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後,她終於第一次回到了舊地,她該用怎樣的心情,來憑吊那一段逝去的戀情和青春呢?
紀方見雨苓一路神情落寞地沈思著,知道她必定又是想起那些陳年舊事了。他不願看到她的感傷表情,便開始問東問西,以轉移她的注意力——
「雨苓,這是什麼?」
「這就是水筆仔,一種典型的胎生植物,也是這里最具代表性的植物,旁邊是咸草及蘆葦,還有你看,那里有一只大蝥的叫作招潮蟹,躲在泥巴里裝死的叫作彈涂魚……不過,這里最多的還是候鳥,來來去去,種類特別多。」雨苓很認真地為紀方一一介紹著,倒真像個專業的向導。
紀方笑了。「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是在上課?」
雨苓被紀方一調侃,不覺靦地笑笑,臉龐升起一片酡紅,令紀方又是一個失神,只怔愣地盯著她,幾乎忘了身在何處了。而雨苓也在紀方放肆的注視眼光中呆掉了,空氣中忽地有一股不尋常的氛圍,正緩緩地流動著……
「呃……嗯……你剛剛說那個有一只大蝥又長得很詭異的螃蟹,叫作招潮蟹?它怎麼會長成這副德行?」紀方總算尋回自己的神智,趕緊找個安全的話題,和她攀談起來。
「那是公蟹才有的特徵,能展示它的權威與雄風,也可以當作武器,擊退敵人,還有為了……求偶。」雨苓說到這兒,覺得極下自然,又習慣性地低下頭去了。
看她嬌羞的模樣,紀方真是覺得又好笑又喜歡。在國外接觸到的女孩子,一個比一個開放,整天性啊愛的掛在嘴邊,也從未見過哪一個害羞臉紅的,而雨苓不過說個『求偶』兩字,竟然就可以羞赧至此,那種感覺又不像是忸怩作態,真是單純得令人不禁搖頭。
「哇!它要整天舉著那只跟身體差不多重的大手,一定很累吧?求偶有沒有成功不知道,倒是遲早一定會得肌腱炎或是關節炎,而且老了以後一定整天腰酸背痛,又下知道上哪兒去做復健,真是可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