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不要叫我夫人。"水搖風激動地沖著他嚷。龍君易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強烈,腦間好像有什麼念頭閃過,可惜沒抓住。
"你該降降火。"一怔,這曾是她說的話,微笑,來一用無妨。從地上拾起玉簫幽幽長吟。音樂有時是最好的心靈調和劑。舒展清冽的樂音給他們很多緩沖情緒的空間。
簫聲停住,龍君易長久不出聲,水搖風也僵持著,不吐半個字,然而他們都明白氣氛不像剛才那麼火爆,因此誰都怕多說一句引爆一場新的沖突。
龍君易覺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麼來維持一下場面。
"搖風,回去吧,京里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因為我現在什麼都不是?"真的,她真沒想跟他鬧別扭,她也不懂為什麼會這樣不經大腦就月兌口而出了。
"是。"
罷才的內疚頓時被砸得七零八亂,取而代之的是心碎的苦痛,她仍是一個工具,縱使她恢復了女兒身也一樣。
龍君易從來就不想故意讓她難受,可是每每都是因為他水搖風才面露戚容。
冤孽啊。
懊惱地不願去看眼前的人,不知又該說些什麼,長嘆一聲說︰"我沒有力量保護你。"又覺得有必要作些解釋,"我是說,我無法保護你周全,萬無一失的那一種。"
"我知道。"聲音有著哭腔,更多地能听出隱藏在後面的喜悅。
"你知道你還來。"飛揚著利眉,睜圓了雙眸,"你的命就這麼開玩笑。"
這回,她沒生氣,她怎能氣得起來,她還沉浸在龍君易剛才懊惱的自白中。也許,只是一個小假設,僅僅是也許,他可能是關心她的,在乎她的安危,在乎她是否安全,忍不住鼻子發酸,眼眶就開始濕潤了。"
"你哭什麼,別哭了。"笨拙地擦去她眼角的淚,誰知越落越多,擦不勝擦,只好隨它了。"我的搖風變嬌貴了。"憂郁地撫著她散開的隨風飄舞的長發,扣住她的後腦,細細地吮去了珍珠般的淚痕。像夢一樣用一種魅惑性感的聲調訴說︰"你的淚是軟的,是甜的。"
"真得嗎?"淚眼婆娑著。
"別再哭了,"輕輕擁著她,心緒起起伏伏,"回到我身邊來,我很寂寞。"龍君易無奈地想著自己的反反復復,情感與理智誰會佔上風呢?隨便吧。
"不,時候還不到,君易,別再要求我了,我一向無法拒絕你。"剛止住的淚又開閘似的傾瀉而下。
為什麼要用這麼光亮的修飾拒絕他,形式怎麼變實質是一樣的,他被拒絕了,忌妒像只看不見的手勒住了他的喉嚨,身上的忿怒通過每一個細胞傳達到血液里,血沸騰了,灼燒著每一根血管,他變得面目猙獰起來。
"你丈夫讓你不滿意嗎?要你水大人水公子還是水小姐四處巴著男人邀寵。"並推了她一把,想離她遠點。
水搖風沒站穩,跌倒在地上,的傷不算什麼,她一直都這樣認為,精神上的痛苦才是至痛,勝過千倍萬倍。
"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你一定要把我當成敵人砍得遍體鱗傷心里才痛快,我……我成全你好了……"瘋了一樣地攥緊拳頭猛朝地面砸。
沒有痛楚,是龍君易的手做了她的"地"而真正的地上已是血痕斑斑。
"為什麼——"為他的反復無常,為他的陰晴不定,水搖風悲愴地想尖叫,這種疏疏離離折磨著她肝腸都寸斷了,他難道沒有眼楮嗎?他難道沒有心嗎?為什麼看不見她的苦,為什麼感覺不到她的痛?她受不了,受不了。
"你總是這樣。"放開包著她的手,任水搖風一滴眼淚又一滴眼淚地摻和著紅色的鮮血順著他的掌滴到地上,濺著血色紅花,但見她哽哽咽咽地挑去傷口上的碎細石子,用白帕包好,緊張得生怕踫了就壞了般。
龍君易溫暖地笑了,他從來就沒有這麼脆弱,搖風太小題大做了。但又很開心,不免擔心起來;他們每一次重逢都是以匆匆別離作結。記得以前他們就沒有誠懇地在一起長久過,每一回不是他傷了她,就是她刺了他,沒有一刻安靜,激烈的斗爭就是他們相處的唯一模式,這回不能這樣了,不論是誰觸動了紛爭的玄機,他都要堅決制止。
"搖風,讓我抱抱你,只要一會兒,我知道你現在是別人的妻子了,沒關系,讓我放縱一下,就一下,我太累了,我厭倦了,一切都那麼污穢,我盡了我的全力去對抗,可是我不明白我是為什麼在強忍,皇位之于我好像鏡中的花,水中的月了,我模不到,我不模了,讓所有的責任,所有的信念,所有的理想,所有的抱負通通見鬼去吧,我不要像現在這樣被困在黑洞里想拔腿又拔不出來。我努力了半生半世,為什麼到頭來要把自己弄得不干不淨……搖風,告訴我這是為了什麼?"
水搖風心疼極了,回抱住他,安撫著他,像個對待失望的孩子的母親那樣慈祥、包容。"你只是累了,休息了就沒事了,一切都會好的。"
"你好了,我好不了。"帶點任性帶點無理取鬧,每一個男人在他內心深處都有一個孩子的影子存在。
水搖風知道此刻的龍君易是無助的,脆弱的,她要盡自己的一切力量來化解他的苦悶,她不斷地重復著這樣一句話︰"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一直與你並肩在戰斗。"坦坦蕩蕩且帶一腔熱情,堅定,沉穩,不可動搖。
穩固的保證,溫柔的馨香讓他迷醉,明知不屬于他又不願放手,把她抱在懷里,倚靠著樹干坐下,用她長長的烏絲撥弄著她腕上的紅痕,兩年了,割痕早已愈合,淡紅色的疤留了下來,抬起,莊重、虔誠地印上深深一吻,半帶誘哄半帶命令地說︰"再說一遍,你一直和我站在一起,你一直和我並肩戰斗。"
"是,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一直和你並肩戰斗,你不是一個人,你不會寂寞孤單,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過去、現在、將來。"
沒有比這更奇妙的東西了,像在進行莊嚴的宣誓。喉間竄出滿足,胸間蕩漾著感動,他用認真、小心、慎重、嚴肅的口吻問她︰"搖風,老實告訴我,你真的嫁人了嗎?你真的瘋狂到隨便抓了一個蠻夫嫁人了?我不听謊言,我要听真話,我會一直盯著你的眼楮,像獵鷹一樣明察秋毫,你騙不了我。"
"嗯哼,就算是吧!"
"別耍我,我要明確的答案,不要模稜兩可的,省得你以後不認賬,這是你的拿手本事。"
"是嗎?我在你心里就這麼壞。"
"無關乎這些。"
"好吧,好吧,我招了便是,是的,我沒有嫁人,我還是老處女一個,老得過了該嫁人的年齡,沒人要了。"亮晶晶、晶燦燦的眼楮好像會說話,漾著迷人的神采。
斑懸的心終于放下。別問他為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種直覺。她不是一個小女孩,可以為了賭氣不顧後果,她是一個比男人意志還要堅定理智的不平凡的女人。她是個有著高度責任感的人,她若嫁了,不會再與他糾纏不清,龍君易想,能被這樣一個女人深愛著是一種幸福,她愛他。
"搖風,你知不知道你在看柳時真像一尊觀音,你本來就是,你合該被放在高台上讓人供奉。"嗅著她的發贊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