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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思 第15頁

作者︰水瓶

那時,水搖風剛剛才投到他門下為他做事,才十八歲,長得跟天上的金童一樣俊,人斯文又有禮,自從第一眼見到他就為他獨立特行的性格所吸引,他給他一種如浴春風的感覺,他真是個任性的家伙,大概在家里被寵壞了,不知輕重,只知道一切都由著性子來。當差的第二天就把香囊一個個送給了同僚,平白無故送這東西不是暗示人家臭啊?官場上的人好猜忌,能不懷疑他存心鬧場?

怕他被人排擠,就把事情攬到自個兒身上,說禮是自己送的,水搖風只不過是代勞,這才平了怨氣。眾人只沖著他東宮太子的面子才了了這事,正主兒卻一個謝字也沒有,反正他沒存心討他的好,就隨他去了。

說來也是他們有緣,第二次會面別具情調。

暮春的黃昏,桃花林里,龍君易宛若看見了天上的謫仙在風間執酒起舞,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古琴聲裊繞四周。他不馴放達的揮袖轉旋間流瀉著濃濃的悲傷與憤懣。

他不懂是什麼事讓一個青春年華的少年人如此痛苦,忍不住上前隨之起舞。這種舞叫君子健,在文人雅士中十分流行,通常是合著音樂而作,由感而發。

悲哀的氣氛不再濃烈,他的出現好像安撫了謫仙般的人。

伴著落花、琴聲,心緒漸漸朦朧飄渺起來。

"你累了,該歇歇了。"溫柔如五月的和風暖人心田。

"放不下,放不下啊。"似申吟,似低嘆,似訴說,迷離的眸光渙散,聲聲無助的幽咽,多麼讓人憐惜,"唯一證明存在的執念也被人奪走了,我不甘心,不甘心……"

"那就回去,拿回來,我幫你。"如呵護一個痛失雙親的稚子,環抱著他,任由他在懷中哭泣。

"回不去了,我不要再回去了。"少年把他抱得更緊,"他們拋棄了我,他們不再要我了。"

"乖,他們不要你,我要你,到我身邊來,我來保護你,你會是我的親人……"

"真的嗎?即使有人比我好,你還會選擇我嗎?"懷里的人不安地蠕動,仰起被淚水弄濕的小臉熱切又膽怯地問。

輕撫著他的背,龍君易回答︰"是的,親人是上天恩賜的緣分,我不會拋棄你,我的心也不會。"

"你要我為你做什麼嗎?"

即使他已酩酊大醉,仍會有這樣警戒的反應讓他好生心疼。

"不會,我不要你做什麼,只要你快樂起來。"

"是嗎?真得不要我……"哭紅的眼有著殷殷的期盼。

"不要,我什麼都不要你為我做。"龍君易被極度不安恐懼的人兒弄得感慨不已。

"花落了,地上的花不比枝上的花珍貴了。"如夢般地囈語。

"不會有人再來了,沒人可以再踐踏它們了。"為了哄這個可憐的少年,即使他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為他摘下來。

"你,真好。我就是那被打下枝的花,今兒個終于遇上不踐踏落花的人了,你先走吧。"

"我送你回府。"把他一個人丟在林里于心不忍。

"不用,有人會送我。"迷糊的眸子找不到焦距,"快走,我不想在你面前出丑,胃好難受。"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學大人喝酒。"龍君易十分不悅,還好這個酒鬼不是他什麼人,若換了他的小九弟這樣胡鬧非要剝了他的皮不可。

"我已經是大人了,很早以前就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飄忽的心神不知被帶到了何方。

"你,你吐到我身上了。"滿臉的無奈,跟個酒鬼實在沒什麼好說,"我送你回家。"強硬地扯起他,摟在胸前正要走。

"不要,"推開他的手,往林子的深處喊︰"琴錚!"

一會兒,懷抱古琴的女子從林間深處走來,溫順地輕喚︰"公子。"

"送你家公子回府,堂堂狀元郎這副德性若被人看到了不是得惹人笑話。"朝那姑娘吩咐了一聲,回頭又去扶那個酒鬼,不管他嘴里念叨的是什麼。

原以為桃花林的偶遇至此閉幕,怎料,還有後續發展。

第四天,他在桃花林旁設宴款待龍情琛,渺渺間好似又听到了熟悉的古琴聲,離席尋聲而去,又見到了那日的少年人,不同的是今天他斜抱著古琴,漫不經心地隨意撥弄著琴弦。

"我曾告訴自己,每天的日暮花一個時辰在桃花林里等你,三日內見著了你,說明我們有緣,搖風自當為有緣人同甘苦共患難。"

龍君易不喜歡他玄而又玄的說辭,"你做事太任性了。"

"把一切都交給冥冥之中的諸神,萬物萬事萬心隨著命運的牽引而動可以省卻不少煩惱,不是挺好的嗎?"

"你的感情太細膩太豐富,終有一大你會嘗到痛苦的。"似教誨又是親身的淬煉之後的感慨。

"我甘願。"

龍君易不說什麼,只道︰"你今天的氣色好多了,要不要到前面的小亭去,我在哪兒招待客人,你要不要來見見我兄弟。"

"怎麼不到林子來,我知道你喜歡林里的風景。"

"落花也需人憐惜不是嗎?"和煦溫柔的低語緩緩彌漫滲透進傷痕累累的心靈。

"醉話你倒當真了。"一眼的驚詫,一股熱浪涌向心頭,"真有天為你做牛做馬也不悔了。"轉身沒入繁花深處,惟余陣陣淒美絕艷的琴聲還在飄渺。

那時,對于水搖風的話龍君易還是滿頭霧水,然而沒放在心上,他實在不需要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為他做牛做馬,倒是兩次桃花林的邂逅讓他印象深刻,好似不在人間,這人這景都是如此的惟美動人。

可惡的是,正是幻境中的人打碎了幻境的迷夢,用他最厭惡的方式走入他的生活,也沖撞進他的政治生涯。

水搖風頻繁造訪東宮,每月的初七都會為他送上一份上個月的政局情勢分析。他到現在都清楚地記得第一次收到報表時的震驚與焦躁,那時正值七月七,大概天熱心也躁起來,他沖這個粉雕玉琢的人兒發了火。

"你這是做什麼?官場上的事不是你一個孩子插得上手的。"

水搖風驚恐失懼,唏噓地申辯︰"我以為你會高興的。"

"高興什麼,高興我捧在手心上疼的小弟開始懂得了官場中的污穢了嗎?還是該高興你的純真不復存在?"

"我從來就不純真,"倔強地與他對視,固執地抓著這疊紙遞給他,"你需要有人來幫你。"

"我太子位置坐得再不穩也不需要你摻和進來。"

"我不懂,你可以在其他人中收攏親信,為什麼就不選我,我可以給你更堅定的忠誠,而且我又真正想幫你,是出于內心,不是為了名為了利。"

"不需要。"無情地拒絕。

然而,什麼也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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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君易實在討厭想起過去的往事,如謫仙般俊雅的小弟弟現在成為他政治漩渦中的一把鋒利的匕首,放蕩的生活讓他變得像個可怕的無心人,真得連他這個在旁仔細觀察的人也不明白他到底要的是什麼,為的又是哪般。而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要一個怎樣的水搖風,他搞不懂他,同樣也搞不懂自己。他要懂,他竭力想做到這一點,這樣剪不斷又理還亂的牽牽絆絆就可以離他遠點了,他也可以少煩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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