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君易管不了他又嘲又諷的語氣有多麼不敬,反正他一向如此,徑直問道︰"她現在在哪兒?"這口氣他吞不下。
"在白寧塔。"
"好地方,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龍君易放心地笑了笑,記得不錯的話,那里有春日宴的堂口。
"您不打算瞧瞧?這世道巾幗英雄不常見。"這時候他能隨意出門嗎?龍君易恨恨地想,他以為他是在邀他觀鳥賞花呀?
壓下氣,問︰"換是你,你要拿她怎麼辦?"說完悠悠地吹起長簫,旁若無人般漸入佳境。
水搖風不在意,折起白扇,淡淡地笑著︰"我是很想要她的命,不過這是皇城,我也沒辦法,只能搖搖扇替您降降火。"
水搖風說話總是夾槍帶棒,他欣賞他,也惱他,作為主子,他在他面前沒有主人的尊貴反而成了調侃的對象,打去年收他入門時就這副德性也不曉得怎就容忍到現在,不可否認他辦事挺機靈,手腳也利索,沒他真不行。
"那女的果真引起了那麼大的轟動,連你也拿她沒辦法?"看著水搖風猛搖扇子,突然興起挫挫他銳氣的想法︰"那女人功夫一定不錯,相貌也不賴吧,不然能混得那麼開。順便問一下,那女人比你長得還好看?"
水搖風的臉頓時陰了下來,臉上沒有表情,惟有眼楮里冒著火,透著陰郁的光芒,下一瞬,他手中的白扇就擱在了龍君易的右頰上,並警告似的拍了兩下。
龍君易一時間錯愕,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隨後就拿回主控權,抓起他執扇的手腕,施力,就讓水搖風吃痛地松了扇子。
"搖風。"太子陰沉地說,"這把扇子可是九皇弟送給你的見面禮,可不要隨便亂丟。"眼疾手快地撈起折扇馬上就感覺到不同尋常的重量,愣了一下,嚴峻的神色緩和了下來,溫柔地笑了笑,"琛弟弟真調皮。"感覺得出扇骨是用天寒極地的烏鐵鑄的,比尋常的鐵要重上幾倍,雖然從外表上看不見什麼。
"拿去吧,也不知道他打哪兒找來的。"
"扇子不錯,不愧是皇子送的見面禮。"夠鎮定,仿佛剛才的事壓根就沒發生過。
龍君易不由打量了這個膽子比天大的下屬,真如小九弟說的,水搖風的打扮大概是全京城里最時興的,銀帶金絲線束發,置在腦後,把漆黑的秀發襯得更加烏亮,白色的儒服穿在他身上有點瘦削。好在又罩了一件透明薄衫,腰間圍著一條燙金鍍邊白玉帶,腳蹬羊皮小靴,配上一把玄鐵白面扇,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精致,無一處不考究,難怪京里的王孫貴族穿衣總是以他馬首是瞻。
"听說城西的羽泉閣是你的。"
"那是空穴來風,憑我的才能要經營的也不是羽泉閣,而是整個玉泉山莊。"說完,啪地一聲合上紙扇。
"你的性子真像琛弟弟。"一樣的任性。
"我是憑狀元出身當上戶部侍郎的,拿俸勉強夠花銷,當然比不得龍子龍孫的俸銀多了。"
又酸又澀的口氣誰听不出來,龍君易懶得跟他計較,從水搖風的袖間抽出白綢方帕,細細地擦拭長簫,打算結束他們的談話。"叫人去一趟白寧塔。"
"我也想會一會那個絕代佳人了。"收起扇瀟瀟灑灑地拍拍走人,根本就不管什麼禮數不禮數。
待他消失在假山後面,龍君易再次被他目中無人和乖張的性子弄得不高興。手下恃才傲物的家伙不是沒有,但沒人敢像他這樣放肆並不受懲罰的,看來他太體貼下屬了。他自已也惱火自己干嗎對他那麼寬容,只好歸究于他年紀太小,總給他小弟弟的錯覺,硬不下心來對他進行教訓。
他最容忍水搖風也猜忌水搖風,他看不清水搖風面具下的真面目是什麼,去年他來得突兀。這點倒和他愛出風頭的性子很相配。去年春天,他新科及第,貴為狀元公,賜宴華清宮。一般情況下,官員都是著官服入宴,雖然不是明文規定,但已成了慣例,他偏偏要著白袍入宴,那身打扮的確讓他增色不少,真把那堆花花綠綠紅紅的官服比得庸俗不堪,大有鶴立雞群之姿。
眾人驚訝他的大膽,狀元的功名來之不易,若惹得皇上不悅革了功名豈不冤枉。
案皇駕到時,著實吃了一驚,想是這種事他也不曾遇到過,那時他陪侍在側,父皇的表情他到現在還記得,開始時眼楮一亮,驚為天人,把他當作潘安宋玉在世,他亦有同感,那風采甚至更勝三分,星眸含笑,白扇稍搖,玉樹臨風,風華絕代。水搖風給他的第一印象是他志不在為官,只是為了炫耀一下他的才貌,雖然覺得想法荒謬不合情理,不過,的確他是這麼想的。
後來,證實了他的想法。
案皇問罪時,他從容不迫,對答如流︰"皇上,臣以為大登科乃人生幸事,自當修面正衣冠以示莊重,況且皇上乃龍體聖顏,竊以為微臣應著最好之華服以悅聖目,為此臣特查遍宮中典籍,惟恐失了章法亂了規矩,所幸並無此戒條,還請陛下明察。"
如果他珍惜功名斷不可能拿十年寒窗苦讀冒險,那時也沒多想,只覺他是個異類,很有吸引力。
案皇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寬容,還問了那身衣服是哪家衣飾店做的,答是"羽泉閣"。一時間名聲大噪,成了達官貴人的寵兒,水搖風也以輕狂風流響譽京城。
文雅之士該有的他都具備,而且做得最出色,吟詩作對他最好,茶館酒肆他都出入,妓院娼寮你也可以尋見他的身影,把少年得志,年少輕狂的公子哥的形象詮釋得透透徹徹,還贏得了一大票的追隨者。
他還有一個怪癖︰愛柳成痴。
有人說,水搖風就是沖著東宮大明湖的柳才投到太子黨的,這當然不是事實,從另外一個角度講也沒錯,要找水搖風,你最好先到東宮的大明湖去找,然後再看看其他地方,可見他出人東宮是多麼頻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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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水搖風一進東宮儀殿,就瞅見滿地的碎瓷片,椅子也被踢翻在地,整個大廳幾乎沒有一件東西是完整的。
不用想也知道為的是哪樁的事,據傳,李文鋒犯了大案,誰也鬧不清李文鋒是為官不廉,強搶民女,迫人致死,還是克扣糧餉官銀,甚至是倒賣私鹽,賄賂官員,為害一方。不管查出什麼都關太子黨的事。奴才不但沒給主子添彩還給主子抹黑,太子能不惱嗎?況且最近又是多事之秋。
水搖風理解龍君易的心情,跨過滿地狼藉,扶了張干淨椅子坐下,叫了杯茶,冶然自得地品著。
"來人,把這里打理一下。"太子臉上尷尬極了,他不願讓水搖風見到這個場面。
"那我們到園里去談吧。"
好像一副事不關己視而不見的樣子,根本懶得管為什麼地上亂七八糟,信步率先出去,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搖,搖得龍君易心里直冒火,他受不了這種看似體貼實則傲慢的態度,甚至有股想宰了他的沖動。
"搖風。"龍君易微笑著說,"你怎麼不喜歡到書房去呢,我的書房不錯。"
"我喜歡這園子。"眼神有些飄渺,聲音有點傷感,"我們家也有這樣的園子,水邊也種了許多柳樹,枝條很長,都垂到水里頭去了,風一吹,水就起波紋,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