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有點沮喪。
走了不曉得多久,我抬起頭,發現遠處聚集滿了人。走近時看清楚了,那些人大都是少女,每個人手中不是捧花就是拎禮物,或者帶著照相機。再仔細一看,我正經過的,是電視台大門有效巡戒區的邊緣地帶。
「出來了!出來了!」人群起了陣陣的騷動。
我好奇的停下腳步,眼著往電視台門口望去,戴著墨鏡的名倫,正由盧先生和另一個人員伴隨著走出大門。「姜名倫,我愛你!」那些少女瘋狂的叫喊起來,把花束和禮物拋向名倫,快門的聲音也不斷喀察的響著。人群推來擠去,幾乎要沖破電台警衛架起的防線。尖叫聲不斷,呼喝聲也不斷。
一兩次,我險些被狂熱的人群擠倒了,趕緊退出了危險地帶。而名倫,已快速的坐入在門口等待著的車子中。「姜名倫,我愛你!」瘋狂的歌迷被警衛強制劈成了兩岸,殺出—條血路來,名倫的座車,緩緩的駛出大門。
那些熱情的少女,尖叫著,一直企圖撲向名倫的座車,眾警衛攔下勝攔,幾乎被人群淹倒。
我看呆了。從來不知道人的熱情可以引發到這種瘋狂的地步,那樣嘶喊尖叫,完全沒有任何矜持,只為渲泄心中奔放的熱情。
那種熱情很感人,因為那是青春特有的現象。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他們迷戀的,究竟是什麼?那種迷戀到幾近是毀滅的熱情瘋狂,形成的背景心態究竟是什麼?
太可怕了!這樣的迷戀力——不!這是青春必經的階段,是我自己太早滄桑。
我其實羨慕他們那樣坦白自己的熱情的勇敢……
「快上來!」一輛紅色轎車急速停在我身邊,駕駛座上的人是雪兒。
「雪兒!」我側身坐了進去。
門才關上,還沒坐妥,車子就像子彈一樣飛彈出去。我沒系安全帶,胸口猛撞上了座前突出的硬盤,一陣痛楚立即襲胸。
「雪兒,你開得太快了。」我不禁皺起了眉頭。
她沒有答話,在不很暢通的公路上,以高於時速限制的速度橫沖直撞,時時受阻時時緊急煞車,坐在一旁的我,飽嘗了顛撞的痛苦。
「雪兒!」我忍不住又叫一聲。
她看了我一眼,總算把車速減下來。
「要回去嗎?我送你。」她總算開口。
「不!麻煩你送我到『帝京大廈』,我有點事要辦。」
她將車頭轉向,突然大回轉,前方來車緊急的剎住車。
我實在不懂,雪兒怎麼突然變得這樣?
「我可以抽煙嗎?」在等紅燈的時候,雪兒熟練的挾根香菸,取出打火機問。
「隨便你,反正這是你的車子。」我不想看她那個樣子,並沒有轉頭。
她點著菸,吸了—口,我將車窗打開。
「盼盼……」
我轉頭,雪兒正看著我。
綠燈亮了,她興匆匆又吸了一口菸,便將菸擰熄,重踩油門,催車上路。
才通過一個路口,下一個路口又撞上了紅燈。我茫茫的看著經過車前過馬路的行人,心情竟也像那些人的神色匆匆。
「盼盼……」雪兒再次看著我。「你既然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我轉頭看她。看到了她眼里不諒解的排拒。
「對不起……」我說。
「跟我道歉作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傷害到多少人?」
「我知道,我對不起他。但是我不能讓他為我這樣犧牲——」想起秦英夫,我神色便黯然。
「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再出現在這里!」雪兒大聲說著,猛踩油門,沖過了剛亮綠燈的路口。
「不!我不能回去——」
「我不管你回不回去!我是請求你不要再出現在這里!傷害名倫!」
「傷害名倫!你在說什麼?」我迷糊了。我以為她是在說秦英夫。
雪兒轉頭又看我一眼,換檔加速,沖過一閃一閃的黃燈。她說︰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出現,會給名倫帶來多大的困擾?還有麻煩?」
「我知道。」我低下頭。「你放心,我很快就會離開,絕不會給名倫惹來任何麻煩。」
「只怕到時候已經太遲了!」雪兒沒表情的說。
我覺得很難堪。雪兒的口氣一直很冷淡,我不知道她對我有什麼不滿,表現在她態度里的冷漠距離,使我敏感的回想起一些不愉快的記憶。
剩下的路程,我一直保持沉默,雪兒也無意開腔。車子再轉過一個彎後,雪兒慢慢的停下車。
「謝謝。」我打開車門走出去。
我想就那樣直接走開,不想回頭,但她叫住了我。
「盼盼——」她說︰「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怪我對你的態度。我很抱歉,我不應該那樣對你的。可是——」她有些沮喪的搖頭。「你實在不應該再回到這里來的,你一定會再度傷害他的!」
「他!雪兒,你究竟在說什麼?我會傷害誰呢?」我實在不懂她的話。
「你不懂就算了!我希望你趕快離開名倫,不要再來打擾他!」雪兒說完這些話,關上車窗,紅色轎車子彈一樣的飛彈開去。
雪兒說的並不過份,我不能仗著朋友的交情,而帶給名倫任何可能的麻煩,打擾他的生活。
我走進「帝京大廈」,混在等候電梯的人群中,一邊抬頭四處觀望這棟巍麗的建築。
很奇怪,我怎麼對這里有一種似曾相見的印象,卻又想不起來曾在什麼時候來過?那種奇怪的感覺一直跟隨著我,等到我被電梯吐出來站在那窗氣派的玻璃門前,心髒被蛇猛咬了一路,抽跳起來。
「我是怎麼交代你們的!代理權談丟的話,誰負這個責任?叫陳副理馬上到我的辦公室來!」
電梯又吐出來幾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朝這里走來。走在前頭的那個看起來一身老板的架勢,正開著脾氣,神色繃得很緊。
我趕緊躲進去這家公司,混入一群看起來像是等侯面試的人堆中。
那幾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不久即魚貫的通過玻璃門,走向遮有百葉窗的那個大辦公室,前頭的那人掃了這個方向一眼。
「小姐,應徵嗎?請你填妥這張表格。」一位小姐客氣的說。
我訕訕的接過表格,很快又躲入人群中,不敢出聲。
說這是相逢,大荒唐;說這是巧合,卻不太離譜。我竟然又呆呆的闖到範尚倫的地盤中。
我確定沒有踫面的危險後,悄悄的走向門口想離開。先前那位小姐又客氣的叫住我!
「小姐,請問你申請表格填好了嗎?」
「啊!這個!」我連忙把手中空白的表格遞還給她,抱歉的窘笑說︰「對不起,我走錯地方了!」
出了玻璃門,在等電梯的時候,我的心情還是很不安定,不敢回頭望,只是一直催視著遲遲不變換燈號的樓層指示。
現在並不是上下班的時刻,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電梯在每層樓都停留了那麼久!我不安的呢喃起來︰
「怎麼那麼慢……」
當樓層指示燈亮終於開始往上攀爬時,我突然感到背脊一寒。背後有種東西追來了,寒寒的。
電梯門開了。我沒有勇氣回頭望,僵著步伐走進電梯,身後的寒氣跟著追進來。
「下樓嗎?」鏡子里,在我背後的那名男士,殷勤的笑問。我暗嘆了一聲,緩緩轉身面對他。
「我們終於又見面了,盼盼小姐。」範尚倫迷人瀟灑的笑容依舊。「我真的很高興見到你,沒想到你會來找我。」
「我不是——」
「你究竟到那里了?你知不知道,這幾個月我找你找得好苦!」這種肉麻的話,虧他竟能說得那樣情深意摯。
我一直保持著沉默。總算逃出「帝京大廈」後,卻還是逃不出範尚倫並排在我影子旁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