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提了!累死我了!爸呢?」
「在洗澡。你別這樣躺著,會感冒!」羅母說著,又回頭專心螢幕上。
仙樂諷諷,是王子和美麗的公主愛的樂章。樂聲驟轉,變得極為熱情、挑逗,又充滿邪惡──啊!不好!王子受了黑天鵝的引誘……
「媽!你又在看那只垂死的天鵝了?」羅沙還是呈死人狀態躺著,連頭都懶得抬。
「是天──」電話響了起來。羅母頭也不回地說︰「羅沙,接電話!」
羅沙一如剛剛要死不活的模樣,慢吞吞地起身接電話。這電話來得雖然不受歡迎,但卻來得真是時候,幫她躲掉一場劫難。
那出「天鵝湖」,她母親起碼已經了看一百遍,錄影機的磁頭都快磨損得差不多了!但每次盯著螢光幕,芭蕾舞者曼妙的舞姿還是讓她母親看得目不轉楮。
「我們是個愛好藝術的家庭。」羅母最喜歡自滿。有一次羅沙興起,想測驗自己到底有幾粒藝術細胞,陪著她父母去觀賞了一出歌劇的表演;結果,在音樂廳里,羅母被她頻頻無聊打著哈欠的舉動,羞憤得不肯承認她這個女兒。
當時她的確感到很無聊。舞台上演員唱得那些不知是德文、義大利文,或者拉丁文的劇曲,光听就讓她覺得精神負荷不了。可是後來,該劇被改編成電影,她又去看了,感覺完全不一樣,也有意思的多了。同樣是「藝術」,震撼力領受的不同,差別就顯現出來,她領略不到前者的精髓……
「喂!」羅沙拿起電話。「阿潘?……嗯……真的?……好!什麼時候?……嗯,好……再見!」
「媽,」羅沙放下電話說︰「阿潘明天搭早班車上來,我要去車站接他。」
「誰要來?」羅爸從浴室出來,發尾沾露,濕濕的,坐在羅母身邊。
羅沙看她父母一眼,羅母正抽了幾張紙巾,幫忙擦干羅爸仍濕的發尾。她拎了鞋子,搭上書包說︰
「阿潘啦!我明天一大早要去車站接他。你們繼續看那只垂死的天鵝吧!我要上樓了!」
羅沙三步並作二步地跑上樓。把東西往角落一丟,五分鐘戰斗澡洗畢,就擁著棉被睡大頭覺。
第二天她起晚了,趕到車站時阿潘已等了一會兒。
「對不起!睡過了頭!」羅沙彎著腰喘息說︰「你等很久了吧?我幫你拿這個──」她伸手想接過阿潘的行李。
「我自己拿就可以。」阿潘把旅行袋甩上肩膀。
羅沙默然地看著她的青梅竹馬。才幾個月不見,他又清瘦了許多,人也變得不開朗。他心里一定很不好過,好好的家庭,一下子變得那麼蕭條。
「要不要去找潘媽媽?」羅沙問。
阿潘搖頭。「這兩天要麻煩你們了!耶誕節想在你家過。」
「好!你可以跟我一起睡。」羅沙一口答應。
她不覺得她說錯什麼話,可是阿潘落寞的臉卻浮起了一絲笑容。他模模羅沙的頭說︰
「你真是個小傻瓜!我是男的,怎麼可以和你一起睡!」
「那有什麼關系?以前我們不也是常常一起睡的?」
「那是以前。那時我們還小,現在長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
其實羅沙並不覺得有什麼差別,可是阿潘既然那麼說了,她不想再多嘴。
沿路走過來,商店已一家一家地開。耶誕節快到了,節日的氣氛也越來越濃厚。整條街長長的,盡頭過後又是盡頭。櫥窗一家連著一家,影像一窗映過一窗。羅沙挽著阿潘的手,孩子心性地數著腳底下踩著的磚頭。
季節,開始涼了。
他們穿過街心,走向街車站。在五六步開外的距離,遇到了速水真澄和祝艾波。
「羅沙!」祝艾波看見羅沙,伸手挽住速水真澄。速水真澄奇怪地看她一眼但沒表示什麼。
仿佛周圍的亮全都刷暗了,羅沙眼里的光只對焦在祝艾波與速水真澄掌與臂之間的相挽上。她覺得心里有種感覺怪怪的,說不上來是什麼,不太舒服,有點像難過,大概昨晚沒睡好。她勉強擠出笑容說︰
「真巧!在這里遇見你們。」她避免去看速水真澄,怕眼光與他對上。
祝艾波大方地和阿潘問好。速水真澄悄悄問羅沙說︰
「那個人是誰?」
「關你什麼事!」羅沙悻悻地白他一眼。
明明知道他和祝艾波之間的事,雖然她一直要祝福他們,看見他們這樣約會談笑,她的心還是覺得艱難。
街車來了。羅沙抓住阿潘的手,很匆忙地跑開說︰
「車子來了!快!阿潘。我們先走了!再見!」
「羅沙?」阿潘敏感的鼻子嗅出某些不對勁。
阿潘靠著抓桿,仍然在喘氣。
「沒事!我只是討厭當電燈泡而已。」她抬頭笑著對阿潘說。
她不想拿自己的運氣冒險,雖然她有把握笑著看他們釀著甜蜜的氣氛,絕不會泄露任何內心的秘密;然而心是那麼的痛,她怕──
好苦!那種酸澀的酒汁她實在喝不下!
回到家,阿潘蒙頭就睡,直到中午才起床。阿潘的母親得到了消息,趕到了羅沙的家。
「阿潘,跟媽媽回去好嗎?」潘母低聲央求。
阿潘沈默地低著頭。
沈默代表了無聲的拒絕。潘母仍不肯放棄,直到天黑了才含著淚黯然離開。
「其實,」羅沙看著潘母孤獨離開的背影覺得很不忍。「潘伯伯和潘媽媽離婚,也不能歸咎說是那一方的錯。大概就是緣份盡了吧!你這樣,潘媽媽心里一定很難過!她畢竟是你母親。我想,她受的沖擊必定也不小,需要你的安慰──阿潘,你有沒有在听?」
阿潘枕著手,臉朝內面對牆。看樣子,對他的母親還是不諒解。
羅沙俯子,湊近臉。「你太倔強了!」阿潘干脆把眼楮閉上,不理羅沙。
「好吧!我不煩你,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羅沙嘆了一口氣。
這種事,她也真是沒辦法!
第六章
明天就是白色耶誕,處處可听到快樂耶誕頌的余音在梟繞,氣候也像是為了增添季節的氣氛,冷得不得了。高山地區已經開始下雪了。
天地一片蒼茫,除了人工的色彩與霓虹。
「羅沙!」
叫聲很親切,站在鐵絲網邊的羅沙不由得心一暖。
「真澄!你怎麼來了?今天社團活動不是暫停?」羅沙有點驚訝。
「我來辦點事。」速水真澄眼光朝課室大樓一晃,微笑說︰「蹺課了?」
「沒有。反正是自習。」
「對了!這個……」速水真澄塞給了羅沙兩瓶冷藍香水。「人家送的,我用不著,你留著。」
「給我的?要給艾波的吧?」
「啊!」速水真澄含糊地說︰「麻煩你把另外一瓶給她吧!」
「你怎麼不自己拿給她!」
速水真澄微笑說︰「反正遇到你了,順便!」
羅沙看看手里的香水,是她喜歡的那種冷藍香。她問︰
「艾波只‘穿’香奈兒五號的,難道你不知道嗎?」速水真澄聳聳肩。
「你少陷害我!」羅沙把香水塞還給速水真澄。「自己把香水拿給她──」她看著那種美麗的冷藍色,突然覺得很後悔。腆著顏,背負著手說︰「不過,嗯……我是想,我可不可以保留我那瓶?」
速水真澄笑了。他抓起羅沙的手,把美麗的冷藍香塞入她手里,然後擺擺手走了。不到兩步,他又走回來,問羅沙︰
「那個‘阿潘’到底是誰?」
羅沙正觀玩著冷藍香水,愛不釋手,突見速水真澄又回頭,來不及收妥臉色,紅著臉回說︰
「阿潘是我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只是這樣而已,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