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你不會讓他將我帶走?」秋夢天不知是嚇迷糊了,還是長久以來的擔憂過度,此時她的內心,竟深信夜魔鬼魅這東西的存在,深信夢中昭示的一切,甚至相信他會來帶走她,當他的新娘。
夢里的銀鬼!雖然依稀是納西斯的面容,但是鬼魅這東西,依然讓人不安——雖然秋夢天心中隱隱對那銀鬼其實有著熟悉感。
「嗯,我保證。」納西斯緊擁著她、哄著、騙著、承諾著。「我保證絕不會讓他將你帶走。不過,你要听話、乖乖地跟著我,絕不許離開我!」
「嗯,我永遠都跟著你,一步也不離開,我會乖乖的听話。不過,你也不許再和那些一女人來往,我討厭看到你跟她們親愛的模樣!」
秋夢天緊偎在納西斯胸懷,意識朦朧,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談些令她清醒後,赧顏後悔的夢話。
鱉笑再度上了納西斯的臉。他望著懷中柔順地像綿羊,睡容純真無邪如嬰兒的秋夢天,深邃的黑瞳逐漸散射一種奇異的光。他伸出手,來回地在秋夢天的頸領上摩挲著,慢慢地,秋夢天頸上,浮現出一道星形印記,發出鬼火般銀色的磷光。
第二天清早,納西斯喊醒秋夢天起來吃早餐。秋夢天蹣跚地走入廳房,艱難地坐在餐椅上,立即趴在桌上,痛苦萬分,像是患低血壓般。
她依稀記得昨天晚上,納西斯好像到過她的房里,後來如何了?該死,頭痛欲裂,她完全記不起來。只有一個意念特別清醒地深植在她腦海,不斷地對她洗腦,要跟隨納西斯,不許離開他。
天啊!她申吟了數聲。
「怎麼了?頭痛?昨晚沒睡好嗎?來!吃顆阿斯匹林,比較不會那麼難過!」納西斯貓哭耗子,遞給她一杯開水和頭痛藥。
「唔……」秋夢天別無選擇,接過開水和藥,頭一仰,咕嚕地將藥吞入喉中。
納西斯神情愉快地綻開笑容,端了一盤食物和一杯牛女乃到秋夢天桌前。
「來!吃一點,特別為你做的!」
特別為她做的?秋夢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納西斯今天太反常了,該不會又有什麼事要發生?她靜靜地吃著,心頭忐忑不安。
「今天早點回來,我弄晚餐給你吃。」
「唔……」秋夢天不置可否,想不領受他的好意,卻又不敢拒絕。末了,還是讓她找到了理由來搪塞。「你今天不是有約會嗎?那個紀莎莉?還是那個波姬小絲?或者,中文西施……」
「不要管那些人,」納西斯揮揮手。「今天晚上只有我們兩人單獨度過。」
「你究竟又在玩些什麼把戲?」秋夢天不禁糾結起眉頭。
「我要讓你愛我,讓你想跟我在一起。」納西斯漫不經心,態度隨便地說。
「什……什……」秋夢天口吃了。「老……老天!昨……昨天,晚……晚……上,我是……是不……不是跟……跟你說……什……什……」她頹然趴回桌上。「該死,我什麼也想不起來!你說,昨天晚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我記得你好像……好像……到過我房里……後來呢?」她突然抬起頭,驚恐地看著納西斯。「後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我一點也想不起來,我是不是說了些什麼莫名其妙的話?或是……或是……」她掩住臉,羞于再說下去。
「沒有,你什麼也沒說。」納西斯微笑地看著她,笑得好溫和。「別擔心!你什麼也沒亂說,你只是抱著我又親又吻,不肯讓我走,說你作惡夢了。我只好陪你躺著,哄你入睡,你還說,不許我離開你。」
「噢……我……老天!」秋夢天蒙住眼,又頹然垂下頭。納西斯仍然在微笑,看來咒術真發生效用,她什麼也不記得。
現在,他知道他所作的一切都有效用,秋夢天嫉妒、吃醋,討厭看到他和別的女人親熱。她喜歡他,可是仍然猶豫不決,搖擺不定。她的心還不是完全向著他。此外,她內心有著午夜夢回夜魔出現的陰影,她怕夜魔會來帶走她,怕當他的新娘。
現在,他只需再挑起她的妒意,一步一步使她的心向著他,一切就容易解決了。必須使她的心向著他,破除她的疑慮,讓她親口承認,然後……呵呵,她罵他是惡魔,納西斯詭笑地看著秋夢天,那麼,你,他在心里微笑說,就注定是惡魔的新娘。
「不早了!我送你到學校。」納西斯丟下餐巾,起身離開餐桌說。
「不用了!我自己搭車去就可以。」秋夢天仍坐在座位上。「你趕時間就先走吧,我吃完後會將桌子收拾干淨。」
「也好,我先走了。」他低下頭,親吻秋夢天,膩膩濃濃。「記住,晚上早點回來,我等你,嗯?」
等他開門離去,秋夢天再度頹倒在椅子上。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太反常了!納西斯這麼溫柔,一定有他的陰謀……哦,老天!昨天晚上她究竟意亂情迷胡說了些什麼?他又知道了些什麼?
她其實並不討厭他這種柔情,每當他這樣對她,她的心總是微微顫抖。她討厭自己有這種心情,但她更討厭看見納西斯和形形色色的女人親熱……
嫉妒?有嗎?秋夢天申吟了一聲。她怎麼可以有這種荒謬的情結?可是她不得不承認——不!她討厭他!要離開他——不!你必須跟隨,你不許離開他!
誰?誰在說話?秋夢天驚慌地四處張望。四下悄然無聲。
沒有人!
她閉目凝神。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老天!
那竟然是她自己的大腦在對她自己洗腦!太荒謬了!秋夢天又低低申吟了一聲。
時間滴答九響以後,她才收拾出門。一整天,她都恍恍惚惚,心神不寧。最後一堂課結束,納蘭性德擋住她的路時,她還愕然了好一會兒。
「怎麼?你忘記了?」看她迷惑的眼神,納蘭性德不由得搖頭微笑說。
納蘭性德原名齊容若,名字和清初詞人納蘭性德字同,又有一種古典淡雅的文人與藝術家氣質,遂有不少學生戲稱他作納蘭性德。
可是納蘭性德華年早夭,不能和心愛的人白首以終。而他現年三十一歲,不過,他想要一樁美滿的姻緣。
「你真的忘記了?」他微笑注視秋夢天。
「啊!」秋夢天微張口。她真的把這件事完全給忘了。怎麼辦?她承諾過納蘭性德,可是納西斯交代她早點回家……她真不敢想像納西斯等不到她時那生氣的模樣。算了!也許他只是說說,他不是和紀莎莉約好了嗎?瞧她剛才課堂上看她時的那種勝利得意的驕傲——她決定撇下納西斯。
「沒有,我沒有忘記。」她撒了謊。「我只是沒想到,你這麼準時。」
「沒有就好。」他接過她手上的東西,不想拆穿她。
「走,先吃飯去,再慢慢討論。」
這是一張小小的橫幅。天空的顏色很奇怪,非常黯淡,像是一張要哭的臉。底下一對戀人,暗影處理,命運的驚嘆號交叉成一條分歧的路,樹影幢幢,整個版面沒有光,新月彎若死神的鐮刀,鉤在林梢。
銀色的月亮。
「這是你畫的?」
秋夢天立在橫幅的下方,仰著頭。納蘭性德坐在書桌的後頭,埋首整理文稿。謄稿的工作已接近尾聲,再作最後一次的校閱,一切就大功告成。
「不是。」納蘭性德抬頭。找秋夢天幫忙原只是借口,沒想到她認真起來,神情更加肅漠。將近一星期的相處並沒有使他們更加熟絡,秋夢天還是一如堂上的冷漠,除非必要,她總是不肯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