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
「我餓壞了。」
「……」
「想吃東西嗎?」
「什麼?」
「我問你想吃東西嗎?」
「或許吧。」
這樣的對話真令人莫名其妙,連夜樹也忍不住在偷笑。
「想吃什麼?」納西斯認真地問。
「都好!熱的。你呢?」
「我想吃你。」
「什麼?」車水馬龍,風聲、人聲、樹聲、引擎聲,一波波伏襲蓋住他們的對話聲。
納西斯突然緊握住她,強迫她跟著他,疾行的腳步,宛如負氣一般。
他帶她進入一家標榜所謂氣氛浪漫、格調高雅、純歐式風情,菜香看來精致誘人,很可口、很昂貴的法國餐廳——「楓丹白露宮」。秋夢天感到微微一股不自在。
她最怕這種地方了。整個氣氛、裝演,曖昧又慵懶,杯觥交錯、燭影昏緲,這是戀人們才有特權來的地方。她,實在不自在。
氣氛實在美極了!別人看他們,也許是一對郎才女貌,然而真相只有兩人彼此心知肚明。這對秋夢天來說,不啻是一種苦刑,不自在到了極點,甚至連那醉人的香檳入口,都反效成股刺鼻的嗆喉。
別人究竟是怎麼看待他們的?她不敢四處張望,只好看著納西斯。可是納西斯深潭無底的黑眸,卻讓她禁不住顫寒,她只好專注于燭光雙雙。然而,燭淚熱辣燙人,注視久了,烙入眼瞳里的一圈圈光亮,已慢慢渙散成一顆顆金星亂冒,她只好轉而善待盤里的食物。
垂著頭,燈光掩映下,泄露出秋夢天弧度姣好柔美的脖頸。
納西斯啜著香檳,眼神一直盯著秋夢天,沒有人猜得出他心里在想什麼——啊,這個光影昏緲黝暗的夜!
「你愛我嗎?」
「什麼?咳!咳!」正喝著香檳的秋夢天,听見這話,一口酒嗆在喉里,當下就不住咳嗽起來。
納西斯盯著她,不再說話。他很確定她听到了那句問話。
秋夢天不知如何是好!吞吐了很久,才避開他的問題,喃喃地說︰
「你已經有很多女朋友了。」
納西斯清顏冷峻︰「那不是重點,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
秋夢天想也不想就月兌口而出︰
「不必了!我不想再在家里以外的地方看到你。」
「你討厭我?」聲音沒有怒氣,卻能讓人起雞皮疙瘩。
「沒……沒……」她又吞吐了。
「為什麼不想跟我在一起?」
討厭,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怎麼一直逼問她這個問題!秋夢天握緊拳頭,直想往桌台一拳揍下去。末了,她突然回答一句非常滑稽的話!她說︰
「我自認沒有她們那種魅力。」
「如果我想呢?」納西斯撩起桌台晶瓶中的玫瑰,移到鼻間漫不經心地聞了聞,然後插在秋夢天的白衣上。
秋夢天低頭看了眼玫瑰,又將它抽出來放回桌台上。
「這個玩笑不好笑。」她說,手離開了玫瑰。
納西斯雙手互握,擱在臉前,遮去了大半邊的臉,只剩下一雙閃著妖光的黑眸,在燭燈里懾人魂魄。
「不是玩笑。」冷眸始終罩著秋夢天,沒有一絲尷尬或靦腆。
「不要拿我尋開心!」秋夢天聲音沙啞了,喉嚨干澀得有股刺痛。
納西斯手仍交握,仍遮去了大半邊的臉,說︰
「誰說我尋你開心?」
沉默是黑暗、驚恐、不知所措的老朋友,這時它又忙不迭地尋訪秋夢天,楓丹白露宮里一屋室的浪漫美麗,被她扭著潔白餐巾的無措絞成一昏室的離奇異詭。
「我想回家了,」她說︰「你不必送我,我自己搭車回去。」
「我也要回去,走吧。
她想,她永遠不會懂納西斯的。謎一樣的離奇,這個人。
納西斯坐上駕駛座,沒有先為秋夢天開門,等到她坐進車里的時候,他已調撥了一車子清揚微怨的「只有尋夢去」。
「每當我想要你,想擁抱你入懷時,只有尋夢去……」納西斯低喃著,不知道是因為哼著歌詞,還是想表露一種赤果果的愛意。
「你快樂嗎?」
「啊?」
納西斯丟下方向盤,轉身逼向秋夢天。
「今晚你相當心不在焉。听說你不太理人,總是獨來獨往。真的嗎?」
「我如果和人交往了,你會放過我嗎?」秋夢天瞪著地。這個夜晚,澎湃她心海波濤的這個夜晚,她第一次這樣正視納西斯。
納西斯伸手撩了撩她的唇,略過她的憤怒。
「你想和我在一起嗎?」
「不要再跟我提這種無聊事!」秋夢天忿然撥開他的手。「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不是嗎?天天兩眼相看,你還不厭嗎?去找你那些王薔西施小貓吧!不要再這樣招惹我,我最討厭的,就是見到你!」
憤怒讓人言不由衷,車窗外沙沙的樹葉聲,似在譏諷她的謊言。
「我可以輕易地使你成為我的人,輕嘗你醉人的香唇;無論什麼時刻,白天或者夜晚。糟糕的是,這些都只是我自己的美夢……」
討厭,這首歌!秋夢天旋身想開門下車,納西斯抓住她的雙臂,將她扳回身面對他。
「你說得沒錯,」他說︰「我們的確已經在一起了。你說你討厭我,我知道,可是,我想吻你,現在。」
「不要!」秋夢天伸手擋住他貼近而來的唇。「請不要把我們的關系弄得太復雜!等我能夠獨立後,就不會再麻煩你了!」
「原來你打的是這種主意,」納西斯抓開她的手。「好聰明,夢天,非常的聰明!」
納西斯用這樣的口吻說話,令秋夢天不寒而栗。因為他從不曾這樣叫喚她的名字,總是用代名詞稱呼她——「你」,就這麼簡單,不摻雜任何心緒或感情的成分,就像她對嬸嬸這個名詞有著很深的厭惡般,是以堅持不提什麼叔伯大哥之類的客套。因此也是稱呼納西斯為「你」,如此輕描淡寫,不含任何情感或意念的糾葛交纏。而現在,他,納西斯,竟這樣叫喚她,秋夢天心頭不禁蒙上了一層不祥的預感。
「非常聰明,夢天,」他又反覆著那種口吻。「原來你打的是這樣的主意!太聰明了,真多謝你提醒我,我還真沒想到呢,好聰明啊!夢天!」
納西斯說一句,身子就跟著傾近一點。秋夢天渾身起疙瘩直打顫,發抖個不停。
納西斯終于探觸到了秋夢天,他貼著她,雙手在她頸間游移說︰
「別怕!夢天,我不會吃了你。我們已經共同生活了這麼多年,不是嗎?看看我,我真的那麼可怕嗎?你到底在怕什麼?看你抖得這麼厲害,你冷嗎?來!我給你一點溫暖!」
「我……我……」秋夢天舌頭打了結,面紅耳赤地,連說句話都覺得困難。她清楚知道那種感覺不是怕,但說不上來是什麼。
「你怎麼了?」納西斯的手,冷度在臨界點以下,一直在秋夢天的頸項周環探索撫模,好像愛不釋手,久久不舍。「我說過了,別怕,我不會吃了你。你好美,如此的美!夢天,我想吻你。」
納西斯終于俯下臉,可是他的吻觸既不是落在秋夢天的頰,也並未落在她的唇上。他唇合的雙瓣,始終貪婪著秋夢天柔美皎潔的脖頸。他的吻很細膩,一寸一寸,一個膚觸一個膚觸,所有的吸吮全溶入秋夢天頸間這一白玉無瑕的美麗里。
這吻吮好熟悉,像在那里體驗、似曾相識過!
啊——夢!
銀色的那夜魔,他說他是鬼,他會來接她,他要她當他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