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處,卻是段縈。
步登天詫異,金小米則低聲驚呼︰
「郡主,是你!」
段縈焦急慌亂,與兩名貼身丫鬟匆促入房,丫鬟迅速關上門。
「步大人,金姑娘,深夜騷擾,冒昧之至啊。」段縈作輯致歉。
步登天由她神情,猜出必有要緊事,于是直截了當問︰「郡主有何吩咐,但說無妨。」
「吩咐豈敢,實是有事相求步大人,又因事關重大,只能深夜密訪,以避人耳目。」
段縈當下便將事情道出。
原來,靖仁侯段知崇有一獨子,名段綮,官居全城總督,稟賦雄才偉略,辦事英明干練,深得民心,並極受府中眾官將的敬重愛戴。
段王爺亦甚喜這佷子,尤其一拿他和荒婬無能的段潔相較,總教段王爺唏噓慨嘆不已。
偏偏,段知崇與子卻極不投緣,常起爭執。兩人都是倔強的硬脾氣,往往鬧得很僵。
兩天前,段知崇以段綮蔑父為由,將他監禁起來。段王爺一再求情,段知崇堅決不予釋放。由于和堂兄自小就感情彌篤,段縈深為此事煩擾,並曾數度落淚。
段縈敘述至此,眼眶泛紅,語音哽咽,情緒逐漸激動︰「昨天,我天囚房士卒說,堂兄一直拒食……叔叔態度強硬,一定仍是不肯放人……這樣下去,堂兄武功再強,身體再壯,也免不了餓壞或甚至……」
她珠淚潸落,掩嘴嗚咽。
「郡主你別難過,事情會有辦法解決的。」金小米連忙上前攬著她肩頭,輕聲撫慰。
「明天我試試和靖仁侯談一談。」步登天毅然說。
「沒有用的。」段縈搖頭,噎語︰「叔叔執拗頑固,從不听人言。而且他堅稱此次事件是家務事,任何外人皆無權干涉。」
「難不成……郡主要我將總督大人由牢中救出?」步登天眉宇透著重重沉凝。
「是的。這是目前唯一可救他的方法。步大人,這麼做風險極大,可能會令您無辜受牽累,但此外已別無他法,請您念在人命關天,應允相助……」段縈悲切情急,忍不住下跪。
「求求您!步大人!求求您!」
「郡主!你干什麼?」金小米大驚,慌忙將她扶起。
段縈卻已哀痛得泣不成聲。
「郡主請放心,此事步登天絕不會坐視不理!」步登天決然許諾。
隱隱覺得,這件事並非單純的父子爭執……
***
三更。
深黝凝滯的夜色,映出一抹迅捷閃竄的黑影。
囚房門口,兩名並站閑談的士卒,在尚未意識發生什麼事之前,已同時遭人由後擊昏。
黑影潛入囚房,亦以同樣悄聲無息的利落手法,擊昏在地牢外看守的士卒。
于是,步登天看到了段綮。
面容枯黃,坐在牢內一角,半閉目怔忡。
「你是……」段綮低聲囈問,詫異望著牢外的蒙面黑衣人。
「皇御總護法步登天。郡主已將你的事詳盡相告,我此番前來是救你出去的。」
步登天送金小米到王府養傷,然後護佛赴尹爾等事,段綮略聞一二,因忙于政事,故也沒去理會。
「正屠寶劍」出鞘,步登天正準備削斷門上的鐵鎖。
「步大人好意,在下心領,你還是離去吧。」段綮堅決說道。
「為什麼?」步登天不禁愕然。
「我不當逃犯。」
「你拒食,又不肯逃,難道真預備死在這里?」
「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啊。」段綮側側唏噓,嘴角勾起一抹淒涼苦笑。
「愚孝沒有絲毫意義、絲毫價值。」步登天咄咄瞅著他,暗嘆︰他倒是個凜然不畏死的鐵漢子!
「步大人,請代為向郡主致意,叫她別難過,告訴她,宿命者,不可違也。至于步大人您的善意救助,在下的確感激不盡,請離去吧。」段綮一口氣說完,便閉上眼作寐狀。
「逐客」意味極其明顯。
步登天握著劍,猶豫難決︰該不該枉顧他等死之志,強行將他救走?
這樣有用嗎?
正考量各種作法的優劣時,突然,步登天瞥見自己腳下不遠處,有只死老鼠。
肚月復朝天,口里涎結大量白沫,身前,布著零星幾撮飯團。
這是中毒嘔吐死亡現象。步登天蹙眉沉吟,下意識將目光移到牢房門下那幾盤食物。一碗清湯、一碟小菜、一盤油汁飯。全都原封未動,惟有油汁飯的一角被掘了個小坑。
食物有毒!電光火石般的念頭閃入步登天腦際︰有人欲置段綮于死地!
大街上。
段王爺微服,與普通裝扮的步登天、金小米、刀振及眾侍衛游城。
難得步大人願意多逗留數日,我須得好好盡地主之誼!段王爺暗忖,一邊殷殷向步登天介紹景觀。
游完城,步登天借口回府休息,其實是和刀振、金小米躲在房中共商大事。
「我始終不相信靖仁侯會企圖毒死自己的獨子!雖然他總是不苟言笑,一副城府很深的模樣!」金小米闡述己見。
「金姑娘說得對。」刀振大表贊同。「虎毒不食子,靖仁侯再怎麼痛恨段綮,也不致泯滅人性到這種地步。我懷疑下毒者,是另有其人。」
「游哲偉。」步登天嚴肅沉著。
「唔。」刀振抽絲剝繭地陳析︰「段綮被監禁後,游哲偉便以副總督的身份暫管段綮所有的事務。如果段綮遭遇不測,可想而知,誰會接續總督之位。」
「不會是游哲偉!」金小米篤定而堅決地︰「他那種慈祥和藹,是發自內心的,絕不可能是偽裝的!這樣的人,怎麼會為了越位而下毒殺人?」
步登天與刀振相覷一眼,不約而同忖思︰人心難測啊!雖然游哲偉看起來的確如她所說般。第七章
于是,表面上,步登天等人是留下來觀賞邊城風光;背地里,當然如火如荼地進行偵察工作。
步登天又段王爺及段知崇這方面著手;刀振則技巧性地移進游哲偉及段綮眾下屬,希望能探得蛛絲馬跡。
金小米負責「內勤」,安撫段縈。
「金姑娘,求求你再勸一勸步大人,救我堂兄出來……」
「唉,郡主,要怎麼說你才能釋懷呢?」金小米已唇干舌燥。
「咱們現在不能打草驚蛇,否則就揪不出真正元凶!總督大人乃習武之人,身強體健,再捱餓幾天也沒事的。你要對咱們有信心啊!皇御總護法加風護法,事情一定很快就水落石出!到時候,保證還你一個完好無缺的堂兄!」
「話雖如此,」段縈眼眶一熱,淚珠泫泫欲墜……
「想及堂兄在牢里捱餓受苦……」
又要哭了!金小米暗自嘀咕,卻不得不奈著性子,溫言軟語,殷殷哄慰。
如此這般,她理應能反省自己一直以來對步登天的「虐待」,但事實卻不然。
我每次哭,都有堂皇的理由,都是天經地義的,否則小登登也不會哄得那麼心甘情願啊!
金小米突然悟出一番哲理︰哭的時候讓人哄,是種享受;輪到別人哭而自己不得不去哄時,卻是種「忍受」。因此,她已下定決心,待段縈這件事完結之後,她一定要在步登天懷里狠狠大笑幾場,以作為慰勞及補償。
誰教郡主的眼淚,害她忍受得那麼慘呢?
***
步登天的廂房里。
「郡主今天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金小米拉長俏臉,嘟長小嘴。「就是哭嘛,害人家哄了老半天!」
「你要好好安慰她啊!」步登天並未發現小妮子的不耐。
「她是個善良的好姑娘,所以才會為了總督大人的事而傷心難過至斯。」
「說起來,那個段綮還真的挺可惡的!」金小米不好意思怨懟段縈,因此便將牢騷都發到段綮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