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憐,小嬰兒會不會死掉?」
「真糟糕,怎麼那麼會挑時間出生啊?」
「管他是不是直達車,叫司機下一站停車,趕快叫救護車到車站門口等候著啊!」
「不行吧?下一站是台中耶,車站離最近的醫院也要二十分鐘,而且都破水了,硬是移動產婦反而更危險……」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
元夜蝶愈听愈心浮氣躁、愈听愈正義凜然。
她心急著,原本疲憊的身子頓時一掃疲累,不困了、不累了,一心只想著要去幫忙。
兩條生命的存活與否決定在她的一念之間,她根本不需要衡量掙扎,只要是有血有淚的正常人都會挺身而出的,更何況她還是個醫生,說什麼也不能坐視不管啊!
霍地起身,元夜蝶正準備往第十一車廂前去,但是身旁男子的冷然沉靜與不打算插手的態度讓她忽地煞住腳,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般什麼?這麼冷血?當真要袖手旁觀?她禁不住想要批評。
「我真為你感到慚愧!」元夜蝶雙手插腰,氣勢凜然地站在男子面前,居高臨下、神情不屑地睥睨著對方。
呃?伍冠仲驚愣,一方面是因為她忽然激動地站了起來,另一方面是因為她莫名其妙的指控。
「我做了什麼?」伍冠仲錯愕地看著她,發現她原本就靈活透亮的眼眸,此刻因為生氣而變得炯炯發亮,更加……
包加像一只發怒的小野貓!
好棒!這樣充滿熱忱、生氣盎然、熠熠生輝的雙眼,真是棒得令他懾服!伍冠仲不由得在心底贊嘆著。
有多久沒看過這樣單純無垢的眼眸了?看得他都激動了起來。
「就是因為你什麼都不做,我才為你感到羞愧!」身為醫師居然漠視生命,簡直有辱醫生的使命!
虧她方才還覺得這個男人是個大帥哥,原來骨子里是個冷血男!
伍冠仲啼笑皆非地反問︰「請問有什麼是我應該要做的呢?」
「你——」他居然還敢笑?有沒有醫德啊?
元夜蝶被他的態度給氣炸,深深吸了一口氣以平緩陡升的怒意,否則,她真怕自己會很沒氣質地破口大罵。現在不行,沒多余的閑暇時間去指責他,救人要緊!
「算了!」元夜蝶不顧男女之別,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先去救人再說!」
救人?
伍冠仲濃密的劍眉不解地揚起,救人關他什麼事?
雖然他平常的工作環境也是跟醫院有關,不過那是在醫學院的實驗室。再說,他所面對的對象向來是病菌,工作內容是研究病株的變異性,說實在的,跟病人直接接觸的機會是零。
當然他也覺得第十一車廂里的產婦很可憐,但他不是醫生,實在愛莫能助。
只是……這個沖動地拉著他往前跑的小野貓似乎不這麼認為。
轉瞬間,伍冠仲連反駁澄清自己身分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帶到了第十一車廂。
車廂內的乘客全被淨空,只剩下那名痛苦申吟的產婦、她的丈夫及一位女列車員。
「我們是醫生,讓我進去。」元夜蝶靠近,大聲宣告自己的身分。
我們?伍冠仲閃神了約莫三秒,他想澄清,但是眼前的混亂場面讓他沒有機會開口。
列車員一听見有醫生過來,緊繃的神色微微松了些,她趕緊退開,讓他們靠近。
那名已經被分娩的陣痛折磨得汗水淋灕、披頭散發的孕婦虛弱地看了他們一眼,她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眼露哀求,任由滾燙的淚水滑落蒼白的臉龐。
「快!你去準備一把剪刀、打火機、橡皮筋和干淨的毛巾。你們兩個,扶她躺下。」一面對病患,元夜蝶變得冷靜果決,只見她準確地下達命令,指揮冷血男和孕婦的先生幫忙移動病患。
在元夜蝶的指揮下,很快地,孕婦已經平穩地安置在地上,元夜蝶蹲在她腳旁,分開她的雙腳,低頭一看——
不妙!元夜蝶捏了一把冷汗。
已經看得見胎頭,這情況是急產,對孕婦和胎兒都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
「先不要用力。」她對孕婦交代著,然後從去而復返的女列車員手中接過剪刀,轉頭對蹲在身邊的冷血男說︰「先用打火機把剪刀消毒一下,準備好,等一下我負責接生嬰兒,你負責剪斷臍帶拉出胎盤。」
「什麼?我不會!」伍冠仲愣住了,傻眼地接過她遞給他的剪刀。他不是醫生啊,怎麼能做這種事,又怎麼可能會做得來呢?
第1章(2)
「你不會?!」元夜蝶幾乎是怒吼出聲。「拜托!你是混哪一間學校的?醫學院是蒙上的嗎?實習的時候是怎麼混畢業的?現在這種情況,你居然跟我說——你、不、會?!」
「我當然不——」
元夜蝶沒讓他辯駁,她忽然重重嘆了一口氣,一副認栽了、受不了的表情,忿忿地說︰「算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我怎麼說你便怎麼做!」她咬牙警告道︰「听著!我不管你醫學院的文憑是怎麼拿到的,現在人命關天,你給我謹慎點!」
不理會他為難的神色,元夜蝶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孕婦身上。
「深呼吸,對……慢慢的,好……就是現在,往下用力,速度慢一點。」元夜蝶憑著以前的記憶,把手伸入產道內扣住胎兒的脖子,並且緩聲誘導著孕婦娩出胎兒。
終于,胎頭整個出來了,接著是肩膀、身體,然後整個胎兒濕黏黏、滑溜溜地滑了出來。
元夜蝶小心翼翼地接捧著剛出生的小嬰兒,同時還不忘下令。「就是現在,在距離嬰兒肚臍十公分的地方剪斷臍帶。」
「這里嗎?」伍冠仲屏氣凝神,不敢輕忽,只因他明白,他不能失誤,否則會害得一個生命消逝在他手中。
「嗯!就是這里,剪斷後用橡皮筋綁緊臍帶,然後一手按壓孕婦的肚子,另一手慢慢地把胎盤從子宮里拖拉出來。」元夜蝶很忙碌,她一邊用毛巾包住嬰兒、一邊指揮他,同時還要忙著拍打嬰兒的腳底,以疼痛的刺激來逼使嬰兒哭喊出聲。
然後——
「哇……哇……哇——」
小嬰兒的哭聲從原本的虛弱無力漸漸轉大,很快地變成了嚎啕大哭的哇哇聲,原本呈現青紫色的身體也因為呼吸道暢通之後,變成了健康的赭紅色。
「呼——」元夜蝶松懈地呼了一口氣,她輕手輕腳地抱起小嬰兒兜攏在懷里,一臉欣喜滿足地看著滿臉紅通通的小臉蛋,臉上掛著一抹璀璨笑靨,對著小嬰兒說︰「小家伙,真有你的,一出生就這麼會折騰人,整班列車上的人都快被你嚇壞了。」
罷出生的小嬰兒可不管她的抱怨,他像是哭累似的,完全不搭理人,逕自閉眼睡覺,壓根兒不明白方才為了他,整班列車上的人都急得快抓狂了。
做完一切指令的伍冠仲在一旁看著這溫馨的一幕,溫暖的陽光從車窗外斜斜地映照進來,投射在她的臉上,彷佛將她框了一層瑩亮的金粉似的,形成一副絕美的畫面。突然,有什麼東西撞進了他的心坎里,熱熱的、辣辣的。
現在的她因為方才的奮戰而披頭散發,臉上的底妝也被汗水弄花了,一臉狼狽不堪,外加雙手和衣服都沾染了血跡,使她看起來既落魄且混亂。但是,天曉得,伍冠仲居然被這樣的她迷得移不開視線,甚至病態地覺得她美麗得不可方物。
是對于生命傳承的感動吧!是被初生嬰兒的純真給撼動吧!否則,他怎麼可能會有心狂如嘯的感覺呢?
原本平靜的心掀起了滔天狂潮,這樣激動的情緒良久不曾有過,他還記得,上一次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心情,是因為他在實驗室里發現了一株新的病菌種,但是這一次的心境卻比那一次還要亢奮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