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這麼厲害,連這樣他都認得出來?心頭暗驚,小臉低垂,蘇蓉蓉心虛的不敢回應。
真是糟了個大糕,怎麼一下子就讓露餡了,明明她不顧骯髒努力裹了一把泥巴抹在自個兒的臉上,出門前,還順道在庭院泥地滾個兩圈,確定和街邊的叫化子無異後,恰好讓其它丫頭們看見了才將她給轟了出來。
連閣內的丫頭都不識得她,他又怎會認得出來?
不能答,絕對不能回應!不拒于他的威勢,蘇蓉蓉很有骨氣地決定裝到底。
「蓉兒……」瞇起眼,他再喚,這是第二回。
容兒?叫得這般親密,大人何時認識這小子的?石彪皺著眉瞥了眼掛在手上的人兒,全身破爛不說,泥巴還東一塊西一塊的黏在衣袖四處,就連臉蛋也看不清是黑是白,儼然是個小叫化子。
奇了,跟了大人這麼久,腦子千回百轉,他見的人面雖稱不上多,可也不算少,少說也幾千百位,他還真沒印象有……這樣的一個男孩存在。石彪好奇地看了少年一眼,再看看主子威厲的表情,滿頭霧水。
「蓉兒!」這回語氣下得肯定。
他越說一句,就越逼近一步,如今那張令她百看不膩好看的俊臉已逼到跟前來,教她是躲也躲不掉。
捱不過了……蘇蓉蓉不禁咽了一大口口水,想倒退,無奈,自個兒還被人用手拎著。
「呃……張大哥,你早啊……」抬頭沖他一笑,蘇蓉蓉紅著臉,很是無辜地眨眨眼,昂首小聲地說︰「石大哥,能不能麻煩你先放我下來?」
咦?這不就是賣豆腐腦兒的蓉姑娘嗎?
聞言一驚,石彪連忙把人放到地面上,搔搔頭,不好意思地笑道︰「蘇姑娘,真是對不住,一時沒認出妳來。」
腳一落地,蘇蓉蓉撫了撫胸口順順氣,拉齊衣裳,搖搖手,硬是擠出個笑容沖著大伙兒呵呵傻笑。
「妳怎會來這兒?」張紹廷刻意扳起臉,不著痕跡移動身子,徹底遮去後頭的好奇目光。
噘起小嘴,她其實有很多很多的話想和他說,可這些話怎好意思讓這麼多人听去,而且……他身後的人是誰呀?怎麼可以這麼靠近他!
小手扭呀扭,直絞著衣角,蘇蓉蓉眨巴眨巴地瞧著眾人,好半晌,千言萬語只道一句︰「我、我有事同你說。」這話,酸味四溢。
听得這話,張紹廷微攏起眉,後頭的元照卻听得非常明白,刻意將手攬上他的肩頭,對她笑得一臉燦爛。
見狀,小嘴更是噘個半天高,大大的眼兒一直一直瞪著那只「不規矩」的手。
張紹廷莫名其妙地看向那張盛怒的小臉,甩開元照勾搭的手,朝立在一旁的石彪道︰「阿彪,去差個丫頭打盆水,帶蘇姑娘到書齋里候著。」一回身,他拍拍她的頭,像是在哄孩子,用著極度溫柔的聲音道︰「蓉兒,妳就暫且乖乖地待在那兒,別亂跑,等這邊的事兒忙完,我隨後就過去。」
怎麼剛來就要被趕到別處去,還讓他當成孩子哄。抬翻眼瞪著撫頭的大掌,蘇蓉蓉很心不甘情不願地皺著臉,直絞著衣角不放。
瞥見她這孩子氣的舉動,他失笑這︰「一會子就好了。」
雖然不明所以,她還是乖順地嗯了一聲,又瞪了身後的元照一眼,這才隨著石彪步出花廳。
眼見兩道身影漸漸在長廊隱沒,張紹廷不由得松了口氣,幸好將人給打發離開,不然待會兒肯定有人要對他來場「閑話家常」。
丙不其然。
一回首,就兒元照笑的一臉曖昧地瞅著他。
「兄弟,你是不是應該有話要和我說?」元照似笑非笑地搖著扇子,探頭瞄了瞄前方,再對上他的眸。
「什麼話?」擰起眉頭,張紹廷面露認真地想了下,仍是不解。
還裝?
唇角微揚,元照合起絹扇,慢慢地傾身上前,如簾的羽睫眨呀眨,用一雙修長的鳳眼直盯著那顴骨浮起的可疑紅暈,將一張比女人還白皙美艷的俊臉逼至眼前,瞧得張紹廷心底發慌,一顆心怦怦亂跳。
這家伙到底曉不曉得自己是生得何等的……俊秀?張紹廷伸出手阻擋他的逼近,咳咳幾聲,以掩飾自個兒的不自在,粗聲問︰「你到底想問什麼?」
「我是說,關于弊案一事,接下來你想怎麼做?」元照拿扇指向廳內桌上的冊子,一臉「不然你還以為是什麼」的無辜表情。
聞言一愣,雙肩頓時無力地垂下,張紹廷抬起一雙鳳目,用力地瞪著他。許久後,他才道︰「我想這事不可急來,還是得斟酌著辦,容我再想想。」
「也是,你就惦量著辦,需得我這兄弟派上用場的地方,別客氣,盡避吩咐,事成後我也好趕赴回京稟報。」點頭稱是,元照笑得理所當然。
「這次你不是請旨回蘇州省親?」怎麼還有時間蹚這渾水?
「呵……你想皇帝老爺有這麼容易放人嗎?」元照嘖嘖兩聲,突地伸手攬住他的肩頭,壓低聲音道︰「省親不過是讓那些官瞧的借口,堵住朝廷的閑言閑語,這事皇上也看得透徹,必不單純,更何況扯上了皇親國戚,辦起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這才特地讓我來助你一把。」
他口中所說的皇親國戚指的正是兩江總督葛昹,屬瓖黃旗,靠著裙帶關系,雖外放為官,卻與朝中某些大臣往來甚密。
再者,朝外官和京官若太過交好,很難撇去朋黨之嫌,尤其當今聖上最忌朋黨結伙,故特準元照暫卸職務,返鄉探親,實則在這層考量上,不得不防。
偏頭一想,事情便很明白了,充份的理由說明為何他才一踏入蘇州這塊地,元照老早在此張臂歡迎,更明白的是,先前那圖海主動登門拜訪一事就絕非偶然。
「這麼說,你早知我會來這兒?」他問。
「這是密旨,在聖旨未下,我可什麼都不能說。至于那圖海怎麼知曉的……關鍵就在葛昹身上了。」
話不說透,意思就是要他自個兒去查個明白。張紹廷注視著那始終帶笑的俊顏,眉頭皺了皺,隨即又舒展開來。
懊說他這兄弟不顧道義,還是太過為國為君?此等重要的事竟封口不說,硬是把他給瞞在鼓底,若是早先知道,或許也不必多犧牲一條人命。
思及此,張紹廷不由得埋怨地狠狠瞪他一眼。
彷佛知曉他內心所想,元照索性笑道︰「好了,你也甭怨我,這是皇上的主意,聖命難違,你就放手去查個透徹吧!」
悶哼了聲,張紹廷也不想再多問下去,拔腿就要走開。
「對了……」
猛地停住步伐,張紹廷一回首,便見得元照露出一張極富興味的笑顏,笑問道︰「方才那位小泵娘是誰呀?」
一陣沉默。
「不關你的事!」
唉呀,這話兒可真傷透了身為兄弟的他的玲瓏琉璃心呀!
元照狀似心酸地撫了撫胸口,眼望張紹廷氣得拂袖而去,唇角不由緩緩上揚,相信再過不久,這巡撫衙里就要辦喜事了吧!
除去污泥,早已還得一臉潔淨的容顏瓖嵌著一雙水靈靈的水眸,蘇蓉蓉直直地盯向手中的茶水,細細地小啜一口,安穩地在木椅上呆坐著。
餅了好半晌,一碗茶吃盡,依舊無人。
無聊得緊,蘇蓉蓉托著腮面,掩住嘴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她環顧了下四周,多寶閣上滿滿是書冊,壁上僅有掛個字簾,充塞著書卷氣息,連件多余的玉佩珍寶裝飾都沒有,足以看出此間屋子的主人性子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