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連個房門都出不得,這儼然是下了拘禁令,蘇蓉蓉確實著了慌,如此一來便不能在大清早去賣豆腐腦兒,那十來位待她極好,清早必到的老主顧可怎麼辦?
還有……張大哥。
腦中不意浮起一雙顧盼流輝的明眸,清秀俊逸的險龐和那英姿勃發的模樣,她更是急得發慌,一時間倒也生不個好法子來,只有扭著衣裙,悶聲不吭地紅了臉。
撂下狠話,蘇媚娘自有其用意,毫不理會女兒徑自在旁噘嘴悶氣,更甭說注意到她那心神不寧的愣樣,便啟聲招來了小丫頭紫鵑,教她好生替蘇蓉蓉打點整頓一番。
約莫一盞茶工夫,紫鵑匆匆地拉開吊簾,自內室搭手領著精心打扮好的人兒出房。
「娘,」蘇蓉蓉磨磨蹭蹭地挨至她身邊,宛如貓兒般地撒嬌道︰「妳說的我都依妳了,就別讓我時時待在房里,著實悶得緊哪!」
睨了她一眼,蘇媚娘冷笑道︰「鬼靈精,這筆帳我都還沒同妳算,妳倒跟我談起條件了來!?」
「不管啦!娘啊……」蘇蓉蓉急得大力扯住她的袖擺,努努鼻頭,眼圈霎時紅了起來。
「甭裝了,別學人家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壞把戲,妳這點技倆為娘的還不了解麼?」
嘟俏著一張嘴,蘇蓉蓉見娘親的面容不善,心知不妙,也只有哭喪著臉不作聲,硬生生把好不容易擠出來的淚水給凝結在水汪汪的眼眶中,這會兒倒成了我見猶憐模樣,令人瞧來好不心疼。
畢竟「知女莫若母」,蘇媚娘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面容無慍無火,舉起掛滿叮當響的玉刻金雕鐲子,緩緩地伸出一指。「這幾日妳就老老實寶地給娘待在房里,把曲兒練好,否則連帶遭殃的可不只妳一個。」轉臉囑咐道︰「紫鵑,小姐就勞妳好生看顧了。」語畢,她笑容滿面,拉起披肩的薄紗,款款地離開廂房。
話不說透,言下之意卻是明明白白,要是紫鵑看顧不好,一個不留神讓人給跑了,這下就不只是一頓排頭便罷。
可惡!明知紫鵑年紀不過才十二,算來還是丫頭片子一個,自然膽小怕事,娘竟出言要挾,分明要斷她最後的「活路」。
望著遠去的身影,蘇蓉蓉氣急敗壞地坐在床畔,手指絞著帷帳上的流蘇,悶聲不語。
似是默夠了,她仰頭朝窗簾望了一眼,拿手揮了揮,將聲音壓得極低,「紫鵑,有件事我想拜托妳。」
正忙于四處打點收拾的紫鵑一听這話,驀地怔愣了下,抬眼見著那雙極為清靈的大眼不斷地眨呀眨,心底不由暗叫不妙,一股不甚好的預感油然而生,旋即面有難色地道︰「只要不違嬤嬤之命,小姐有十件百件事定不成問題,紫鵑必竭力辦妥。」
死丫頭,平日傻歸傻,這回倒精明得很。
壓下心虛,她掙紅了臉,撇嘴道︰「誰同妳說這個,哪來的十件百件,不過就一件小事罷了,也勞得妳這樣擔心怕事,淨瞎嚷嚷的。」
「那……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吩咐倒不敢說,就央妳替我辦好我就萬謝了。」蘇蓉蓉揚起唇角,刻意酸溜溜地回應。
「小姐千萬別這麼說!」
「逗妳的,咱倆情同姐妹,豈會計較這樣的小事。」蘇蓉蓉噘了噘小嘴,嗔怪地睨她一眼,隨即露出欣慰的笑容,滿心感激地道︰「說真的,也虧得妳先前這樣的幫著我,如今被娘下了禁令,也不能怪妳。」她把手覆在紫鵑的雙手上,眼圈兒一紅,語氣十分誠摯。「說起來,我得好好感謝妳才是。」
「小姐……紫鵑能服侍小姐是紫鵑百年修來的福氣啊!」紫鵑受寵若驚地反握住她的手,內心受到極大的感動,雙眼冒出淚泡,「不論是上天下海,只要小姐吩咐一聲,紫鵑肯定給辦得妥當。」能遇上這樣好的主子,就是做牛做馬,她也甘之如飴。
太好了!她要的就是這句話!
眼珠兒滴溜一轉,蘇蓉蓉湊近她耳旁低語︰「去把喜喜給我叫來,要是在路上踫見娘,她問起什麼,妳就說一概不知,懂麼?」
原來是件如此簡單的事……點頭如搗蒜,紫鵑彷佛又想起了什麼,眉宇揪成八字,不安地說︰「小姐,您可別趁此出外溜達,要是讓嬤嬤給看見了,我、我……」想到自個兒可能被五花大綁,她就一陣冷寒,顫抖著身子,雙眼泛酸,淚眼汪汪地看著主子,淚水早已不受制劈里啪啦地滾落,「哇」的一聲,直接嚎啕大哭起來。
一見她大哭,蘇蓉蓉真是手忙腳亂了,趕忙拉住她的小手,拿袖往滿是淚水的小臉使勁地抹,安慰道︰「好端端的哭什麼?我豈是那種罔顧道義之人!妳幫了我這麼多,謝妳都來不及了,豈會陷妳于不義!?紫鵑,現會兒我能依靠的,就只有妳和喜喜了,妳可要幫幫我呀!」眨眨眼,她刻意裝出楚楚可憐的模樣。
「可是……嬤嬤這回是真的生氣了,我怕……」她寧可上天下海,也不願被蘇嬤嬤活逮。紫鵑不禁打了個哆嗦,頻頻絞著手絹。
「妳放心去,仔細別讓娘瞧見就行了。」蘇蓉蓉拿手拍拍她的面頰,「要是真讓娘知道了,妳就全推到我身上吧!這事本就不是妳的錯,沒必要讓妳來承擔。」嘴上說得好听,其實她是拿穩了紫鵑的性子,一旦有事,斷不可能把她給供出來。
听得這話,紫鵑霎時收住淚水,抬起一雙極大的眼楮看著她嚴肅的神情,心想暗思量。躊躇了下,紫鵑想著主子待她的百般好意,最終仍是點點頭,領命退出門外。
待外屋地板聲響漸趨漸遠,幾乎是听不見了,蘇蓉蓉立刻兩手一伸,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大力地喘氣吐納,經適才這麼一折騰,也真是夠累的了。
翻身過來,一雙明亮的水眸環顧四周,雕梁畫棟,絲織帷幕,古珍齊玩,一派的奢華富麗,能生活在此,多少是讓人有些欽羨,可論上其它,她還是希望能自由自在地如她先前同張紹廷瞎掰的那樣,是名貧困的髒姑娘便好了。
伸手扯扯襲于身上薄如蟬翼的衣衫,她低頭一瞧,只見一片雪膚凝脂,罩著一件金線朱紅肚兜,顯得那起伏澎鼓的地方更為嬌小,若不是褻衣還用系帶綁于頸上,胸前早是落得一片春光。
近來,身子的某些部位出現了不同的變化,尤其是胸前,常有著悶疼滿漲的感覺,而她又不敢直接問娘親和閣內的百位姐姐們,日復一日,只能瞧著自個兒的胸脯漸漸地發疼、隆起。
挨著些許的好奇,蘇蓉蓉嘗試性地張手一捏,踫得柔女敕堅實的觸感,著實嚇了她一跳。曾幾何時,她的胸口不再是孩童時的硬梆梆,而換得完全異于往日的柔軟。又驚又喜,她再反復看著自個兒的小手,光滑細致、白玉無瑕,這便是男人和女人先天上的不同。
阿娘說,除去做苦工,女人的手皆是細軟的,那代表著富貴、好命,而男人的手同樣也要是細軟的,可見不是粗人。
思及此,腦中便浮現一個人影來,她曾偷偷地瞧過他的手,修長無繭,雖比她大了點,卻是白淨斯文,看上去便是細軟的,又他總是一身月白衫,一頂皮便帽,學富五車的模樣,儼是位風度翩翩的讀書人,就不知是個秀才還是舉人,得空改日她倒想問上一問。
唉呀!扁這些有什麼用?蘇蓉蓉敲著自個兒的腦袋瓜子,面色一沉,如今被阿娘給下了禁足令,哪兒都不能去,連出房門溜達,都是極為艱難的事,何況是上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