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十兩銀夠買千萬顆包子饅頭了,就是張大哥天天吃、時時吃,光是豆腐腦兒和包子,吃上個幾年也不成問題。」她笑著扳起手指一一數算。
嗯……總不會每回都是包子和豆腐腦兒吧!?
「除了包子、豆腐腦兒,可有茶點茶食?我听大伙兒說蘇州的茶食最是有名的了。」
「有。」見他雙眼精亮,蘇蓉蓉一臉無辜地攤手道︰「可我不會。」
要知道,能做上一道精美雅致又香甜順口的茶食可不是件易事,就和那些戲子一般,「台上一刻鐘,台下十年功」,而這卻是「桌上一小迭,灶內十年藝」,她能做好包子、豆腐腦兒就不容易了。
「是嗎?」張紹廷一陣無言,只有呵呵干笑,便舉起茶杯,仿若無事般悠然地小啜一口。
「怎麼?」秀眉微擰,小臉露出一臉落寞,「張大哥不喜歡包子和豆腐腦兒嗎?」她很是傷心地低垂著頭,咬咬唇,嬌女敕的嗓音飽含委屈。
若他不喜歡,她豈不是連見面的借口都沒有了。
他一怔,見她這副傷心的模樣,那雙含幽帶怨的翦翦秋眸幾乎就要落下淚來,就像花上露珠,彷佛輕輕一觸,啪啦啪啦的,成了片片淚花。
「不,蓉兒妳的手藝之好是公認的,比起那些宮廷美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就算是包子、豆腐腦兒亦是人間美味。」
「張大哥吃過宮中的膳食?」眼媚一稍,她明亮的大眼寫著滿滿的疑惑。
「這只是個比方。」他不慌不忙,輕描淡寫地帶過。
睨了他一眼,見他眉目含笑,一派溫煦,毫無任何異樣,她「喔」的一聲,也不再多問。
「蓉兒?」瞧她神情古怪,臉上陣青陣白的,張紹廷忍不住拿手撫上她粉女敕的臉頰,關切地輕喚。
「嗯……」恍回神,便見一張俊臉擋在眼前,她呼呼地嚇了一大跳,面色赧紅。「張大哥,有什麼事嗎?」她好小聲好害羞地問。
驀地,他嘆了一口長氣,一雙細長鳳目深深地凝視著她。
蘇蓉蓉愕然,還不及開口詢問,只見他突地揪住她的小手,面上露出誠懇,萬分懇切地問道︰「蓉兒,有心煩之事怎麼不和張大哥說呢?」
「哈!能有什麼事兒?你瞧我缺了條胳臂還是跛了腿嗎?完好如初的一個人就在眼前,能有什麼事!?」她打哈哈地笑問,神情一派輕松,方才的陰霾似是一掃而空。
「蓉兒,我說的是妳的心事呀!」牽起她的手,反倒是張紹廷露出憂心的面容。
有事,他也不願和她說呀!這時他倒好意思反過來問她。想到此間,她越發不平,心口陡然升起一股煩悶,這會兒,她是真感到委屈了。
蘇蓉蓉瞅著被他緊握的雙手,有些氣惱又有些不知所措。小嘴一扁,她語帶泣音地用著只有自個兒听得見的音量道︰「能說什麼?你要當我的體己人,可卻不願讓我作你的解語花,說與不說,又能如何?」她小聲嘟噥著,體會此間,眼兒不禁為之一酸,心口頓時緊緊揪起。
糟!她竟心痛得想落淚。頻眨眼兒,她拚命地把急聚的淚水給眨回去,可仍有幾顆晶瑩的淚珠掛在羽睫眉梢上。
瞥見那不意遺落的淚珠,張紹廷不由心口一窒,心疼難當,幾要喘不過氣來。
雖不知她為何會突然如此,不多言,他趕忙抬手為她輕柔拭去頰邊的淚痕,直接擁她入懷,緊緊摟撫。
「若妳不願說,張大哥也不逼妳,別哭了,瞧妳都哭成一只大花貓了。」他愛憐地撫去黏附頰邊的一綹發絲,故意用輕松調笑的語氣。
听得這話,「噗」的一聲,她竟忍俊不住破涕為笑,咯咯笑聲溢出唇邊。
笑眼瞅看,她眨了眨含著淚水的眸子,冷不防地,傾身在他的頰邊落下淡淡一吻。
蜻蜓點水似地,真讓這位七尺偉岸的男兒郎、佳公子紅了臉,怔愣當場。
老天!她怎麼……怎麼就這樣吻了張大哥……
喔……更可恥的是,她竟吻完後就一溜煙地跑了,日後她還能有什麼顏面瞧他?
又羞又惱,她捧著自個兒熱得發燙的臉蛋,一會兒長吁,一會兒短嘆,恨不得立刻挖地把自個兒埋起來。
罷了!不想了,再多煩多惱也無益,做都做了,還能怎麼樣?思及此,她不禁有些自暴自棄,索性將此事拋諸腦後,揪緊腰間的包袱,吸上一口長氣,拍拍臉頰,大步地往城西的方向走去。
她匆匆地跑到高聳的圍牆前,彎,如往常般從底下的小洞鑽了進去。
露出小臉,張眼搜尋,見四周無人無聲,蘇蓉蓉這才稍作放心,緊摟著包袱,躡手躡腳的穿過回廊。
直來到一間裝飾雕砌的閣房前,她深深地吐了口氣,正欲開門之際,忽听得身後傳來一聲哀怨幽長的輕嘆,一道朔長的身影如鬼魅般竄了出來。「阿姊……我真會被妳害死……」
「喝!」蘇蓉蓉驚呼一聲,趕忙摀住自個兒的小嘴,看清來人,不由得低罵道︰「死阿弟,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知不知道!」
蘇喜喜無辜地眨著大眼,很是哀怨地道︰「阿姊啊──」
「好好,有什麼話進來再說,要是被阿娘看見咱們倆都吃不了兜著走。」蘇蓉蓉趕忙把小弟拉進房里,栓上門閂,隨手拿起擱在桌上的巾帕抹去臉上的髒污,徑自走到內室換下一身粗衫破布,坐到妝奩前,解開兩條垂肩的辮子,就此梳頭打扮起來。
偶一瞥眼,見著鏡中映出一張極盡無奈的神情,她不由挑挑眉,黑亮的眼珠兒一轉,扎個望仙髻,對鏡中那不悅的人兒輕問︰「怎麼了,打從一進門就噘著一張嘴,方才在門前你不是有話要說?」嘴上問著,一雙小手卻遍尋不著她向來慣用的金簪,「唉呀,我的釵呢?」
悶聲不語,蘇喜喜單手托腮,只是嘟著嘴,自鼻子哼出口氣,不悅地道︰「阿姊,妳怎不回頭瞧瞧我這一身叮叮當當的東西?」
一回首,只見那只瓖玉金釵好端端地插在他的頭上,蘇蓉蓉不由得滿心疑惑,斜睨了他一眼,拉起羅裙左搖右擺地走到桌邊。
「你做啥拿我的釵呀?」她順勢拔走他頭上的簪子,往自個兒梳好打辮的發髻插去,接而伸手捧起他的臉蛋,細目觀瞧,眼是眼,鼻是鼻,抹上了胭脂水粉掩去略微粗黑的面容,唇兒翹又女敕,仿若一菱角,盈盈彎彎笑迎人。
嘖,瞧瞧,這眼這鼻都和她有著九成九相似,不愧是打從同一個娘胎出來的,要是他倆站在一塊兒肯定讓人以為是對雙生姊妹。
她瞇眼皺鼻的瞧了好一會兒,最後罷下了手,噘起紅灩灩的唇,仿若可惜地輕嘆道︰「阿弟,這樣不行喔,阿娘以後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老了還得靠你呢!」
呃?一時反應不過來,蘇喜喜滿頭霧水地抬起頭來,睜大了眼,不解地道︰「妳在說什麼呀?」
「喜喜,姊姊明白你的心情,可陰陽男女之別乃天所定,再怎麼著,也不好強力違逆。」瞧他緊皺起眉,以為他听明白了,只是一時之間還未能接受,蘇蓉蓉寬慰地撫著他的發,輕柔地執起他的手,哄孩子般細聲道︰「好了,快去把這身薄紗羅裙給月兌下來,要是讓阿娘見了肯定又是一陣鬧的。」
唉,真是可憐的阿弟,明明是位男兒郎,卻偏愛作女嬌娥,以後絕不讓他多看戲唱曲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