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些事告訴他,包含她偷偷上網詢問他的事,像是要證明自己所言不假。
周邑初听了,深受震撼,一時之間難以言語,本來以為她喜歡自己沒什麼了不起,也許是某種英雄救美的幻想在作祟,想不到她對他不是全然不了解,甚至不被他所表現出來的嚴厲逼退。
「妳……」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在瞥見窗外轉角處的人影而頓住。
那是一男一女,男方一身漆黑,從他這個位置看不清樣貌,女方的形貌則是非常鮮明。
他們像是產生了小爭執,最後男方抱住了女方,在她的耳邊說了些什麼,于是女方不再掙扎,任由他緊緊擁抱,臉上的表情執著且幸福。
「儂儂……」他下意識的喊出聲。
「嗯?」陶蔓儂不解的應道。
周邑初一愣。對了,她也叫儂儂……
不,他已經不在意了。明明這樣告訴自己,胸口卻隱隱作痛,像是在反駁他的意念。
周邑初的臉色變得深沉,深邃的雙眼空洞。
「周先生,你不要緊吧?」陶蔓儂並未注意到窗外那一幕,也沒發現那個女人正是那天在「等待」與周邑初見面的女客人,卻敏感的覺察到了不對勁。
周邑初沉默的望向她,有些意外這個看似天真單純的女孩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緒。上一次是,這一次也是。
他不是那種會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表現于外的男人,曾經他很重視的那個人說︰「邑初,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些什麼,你真的在乎我嗎?為什麼我感覺不到?」
沒有人了解他,包含他打從心底真正喜愛的人,他已經習慣了。可是……眼前這個女孩,卻以她獨特且年輕的感知,明白了他。
所以──
「如果是這樣,我可以考慮。」
「嗄?」陶蔓儂一臉不解。
「如果是這樣,我可以試著和妳交往。」周邑初很確信的說。
咦?
鎖定目標,然後等待時機狠狠咬住,予以撲殺,是周邑初身為律師的工作信念,但是偶爾也會有出差錯的時候。
「不是已經告訴妳,一進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表現出改過自新的樣子,檢察官叫妳認罪就認罪嗎?結果呢?」周邑初冷冷的喝斥。
這小女生是他朋友的甥女,年紀輕輕不學好,因為好奇上成人聊天室,隨口說要援交,結果被警方以釣魚的方式逮到,現在案子已函送地檢署,今天剛開完偵查庭。
畢竟是小案子,基于殺雞焉用牛刀的原則,他想大概指導一下便沒事,沒想到千叮嚀萬囑咐,這個小女生統統當做耳邊風,听過就忘了。
小女生一臉委屈,「可……可是那個檢察官好凶,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好奇……他卻一直叫我認罪,說要起訴我……怎麼辦?我會不會留下前科?」
周邑初盻她一眼,懶得回答這個她自作孽的問題。
一旁的朋友卻一臉擔憂,「邑初,你就幫幫她吧!她還小,如果這樣子留下前科,那是一輩子的遺憾。」
「她自找的。」周邑初冷淡的說,一雙厲目毫不憐憫的看向她,「妳以為好奇就是免罪符?不管對錯都可以一筆勾消?好啊,我挺好奇殺人的滋味,妳何不借我殺一殺?反正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小女生說不出話,才十七、八歲,一早受到檢察官的羞辱,現在又得到這般對待,哪堪承受?她嘴巴一扁,就要哭出來。
周邑初無動于衷。「有力氣哭,還不如寫一封文情並茂的悔過書給我,等一下我會連答辯狀一起送到檢察官那里。」
原以為邑初說話這樣不客氣,是不打算理她了,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朋友听了好激動,「這樣的話……就可以不起訴嗎?」
「不可能。」周邑初直截了當的說,「這個案子罪證確鑿,百分之百會起訴,不過她是初犯,沒有前科,加上又是學生,只要有悔意,一般來說,爭取到緩起訴的可能性很高。」
所以才叫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認罪,事情便可以簡單了結,偏偏還是搞到了這般地步。
周邑初瞥了那個不懂事的小女生一眼。是他老了嗎?為什麼他如此不懂現在的年輕女生究竟在想些什麼?
然而相較于此,他更加不懂的是自己的心思。
「真是瘋了……」他喃喃。
在寫答辯狀時,他不自覺的按開信箱,里頭除了一堆公事化的交流外,有個「小花朵朵開」的賬號特別明顯,自從那天以來,她還是按三餐寄信,內容依舊豐富多樣,然而手機一次也不曾響過。
周邑初吐了口氣,否認自己在等她電話。事實上,離那一天已快一個星期,他到現在仍有些不明白自己怎麼會一時沖動說出那樣的話。
如果是這樣,我可以試著和妳交往……當時他是這麼說的。
只見那個女孩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像是看見了什麼世界奇觀,讓本來想要收回那些話的他,莫名的升起一股氣。
「怎麼?我說的話有那麼不可思議嗎?」
「不……不是,我只是……只是太高興了。」
她天真的言語,以及那像是得到一切的幸福模樣,讓周邑初的胸口刺痛,良心遭受苛責。
彼慮到她還在上班,他沉吟一會兒,掏出名片,然後在上頭寫下一串號碼。
「這是我事務所的名片,我寫的則是私人手機號碼。」
「喔,好。」她呆呆的回應,難掩喜色的接過名片。
周邑初心髒一緊,那種如遭針刺的感覺更加明顯了。
「……妳的呢?」
「嗄?」
「妳的手機號碼也要給我吧?」
第5章
陶蔓儂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粗心,手忙腳亂的模索著有沒有可以寫字的東西。
周邑初嘆口氣,好氣又好笑,「直接告訴我,我記到PDA里。」
她露出尷尬的笑容,報出手機號碼和住址等私人數據。
他一一鍵入,「順便講一聲,我很忙,非常忙,除非必要,我們不太有時間可以見面,但我會盡量抽空……總之,如果妳不能接受,這件事就干脆算了,到時候別為了這種事來向我抱怨,我不受理,知道嗎?」
他的條件開得嚴苛,料想她也許無法接受,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想不到陶蔓儂點頭如搗蒜,附帶甜蜜的微笑,「嗯,我知道了。」
周邑初在瞬間震懾住,說不出話。
于是兩人交換了基本的個人數據之後,他離開了「等待」,回到事務所,所謂交往的第一步,也就這樣定了下來。
可是,下一步呢?
老實說,他還沒有確切的想法。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一直沉溺在過往的情懷中,所以選擇面對另一份新的感情。
盡避明白他們……也許不是那麼適合。
罷了,他不再想了。
忽然,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震回他飄遠的思緒。
「周律師,一線有個女人打電話找你,她自稱是你朋友……」是助理。
你朋友?還是女朋友?周邑初一怔,思索了一會兒,拿起話筒。
「喂。」
「邑初?我是媽,你家里的電話是怎麼回事?打過去一直都不通……工作還是很忙?」
那的確是他很熟悉的聲音,卻一點也不願再听到。
「嗯,有什麼事?」周邑初緊蹙眉頭,語調疏離,表情冷漠,好像接到討債電話。
周母在電話另一端看不見他的表情,繼續說下去,「做媽的找兒子一定得有事嗎?你今年過年不是沒回來?能不能抽個時間回家?媽很久沒看到你了。」
他輕揉太陽穴,靠向椅背,無聲嘆口氣。「我沒空,還有,以後打電話來請不要說是我朋友,同事會覺得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