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她坐在位置上,維持了一天的笑容成功垮了下來,每次下班後的感覺,身體都好像被幾十輛卡車碾過了一樣,就算那天什麼都不做,只在寫字樓發呆,回家還是感覺一個字,累。
好不容易終于坐到了站,她快步走回「家」。經過六樓時,果然樓道已經收拾干淨,那一戶下午大大敞開的門如今緊閉,又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景況。
她笑笑,習以為常,兒時那種鄰里鄰居東家走完走西家的情況,再不可能出現了吧?唔,最近感慨真多,是因為離家時間太久了嗎?
打開門,一室黑暗冷清。她把自己丟上床,一天的委屈這時才清晰浮上心頭。將頭埋入枕頭中,雙目緊閉著,也不知有沒有淚自眼角滲出,就算是面對自己,她的脆弱都不敢太放肆啊。
室內一時靜默。
餅了一會兒,她起身,收拾好情緒,穿上木屐,房里響起踢踢踏踏的聲音。她喜歡這個聲音,那會讓她覺得房子不那麼冷清,自己也不那麼寂寞。準備好睡衣,打開煤氣熱水器,解開一切束縛,美美洗個澡。出來,開電視,躺在床上拿遙控器懶洋洋地翻台。
一天最舒服放松的時候就是現在。可以什麼都想,也可以什麼都不想。
漸漸地,有些昏昏欲睡。懸在床邊的腳晃幾晃,一只木屐掉在地板上,砸出清脆的響聲。
她不以為意,干脆踢掉另外一只,也不理電視是否開著,準備睡覺。
朦朧中,似乎有人在敲她的房門。
「搞什麼啊!」今天應該不是交房租的日子吧?治安不好噢,單身女子還是不要貿然開門的好。她咕噥著,不打算理會。
對方卻像是算定屋子里有人一般的,繼續敲個不停。
「誰啊,這麼討厭。」她起身,走到門邊,「誰啊?」
「我是樓下新搬來的。」
听到是男人的聲音,她猶豫了下,不知怎的,又隱隱覺得耳熟。唔,怪了,難道現在這社會還流行搬來第一天和四下住的人打招呼睦鄰友好一下?「有什麼事嗎?」
「您先開門好不好?我不是壞人。」
壞人怎麼會說自己是壞人?就算不是壞人,想來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在房里左右轉了一下,選中一把水果刀捏在手里,慢慢將大門拉開一條縫。
樓道里的燈光一如既往的昏黃,卻足夠她看清楚來人的臉。
「是你?!」
門里門外的人似乎都嚇一跳,程丹雲握著水果刀的手悄悄藏到了身後——這個三國演義雖然沒品,想來也有正當職業,應該不會把她怎麼樣的。這點識人的眼光她還是有的。
皺皺眉,那麼,下午想來也不是她眼花?心里暗暗恨著,這個該死的三國演義居然住到了她樓下?
「原來就是你在樓上踢踢踏踏的走來走去啊。」劉羽飛雙手環胸,冷冷地說。
「什麼?」
劉羽飛瞪著她腳下踩著的木質拖鞋,「小姐,你就不會顧慮樓下住的人的感受嗎?」
哼,早知道是他住樓下,她就會更用力的。不過……她微微露出笑,「我一向都這樣走路的,以前的鄰居從來都沒說過什麼。」
新仇加舊恨,多麼好的一個回報機會。
「現在我跟你說了,麻煩你下次注意點。」似乎是因為對象是她,他的口氣也不客氣起來。
也正常,他哪次見她口氣好過?程丹雲不以為意,「謝謝你的提醒,下次我會注意的。」眼眸里閃爍出了壞心的光彩,奈何她背光而立,劉羽飛沒能看到。
她這麼快就擺出偃旗息鼓的姿態,忽然叫劉羽飛有些狐疑,開門時乍然見到里面的人是她,他還暗自緊張一下,以為會很不好溝通,畢竟下午他夠不給她面子不是?加上上次……想不到她一下子就應承下來,倒叫他不知說什麼,「那……謝謝你了。再見。」
「再見。」最好永不再見!程丹雲朝他背影扮鬼臉。
而半個小時後,劉羽飛就知道她所謂的會注意是如何注意的了——她只是更加注意用力地走來走去!
一時間,整個房頂都是木拖鞋在地上拖動所發出的難听吱嘎聲。
這個肚量小的女人!
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十一點了,這個女人還要繼續在樓上這樣來來回回走下去嗎?她不累,他都替她累了。
拿枕頭蒙住頭,他用力閉上眼,可惜不管用,聲音還是很清晰地穿透他的耳膜。從小他就淺眠,空氣中一點點小小的聲音都會影響他,高中大學他都是沒辦法適應宿舍里睡覺時的人來人往而不得不在外自己一個人住。想不到搬了房子到這里卻遇到這個冤家。
早知道不搬過來了……
一、二、三……他默默數到十,彈坐起來。迅速穿上睡衣,拿著鑰匙沖上樓,將程丹雲的房門敲得震天響。
「你干嗎?」
這次房門開得迅速,迎接他的是不善的口氣和一張黃瓜臉。大大小小的黃瓜切片貼滿了整張臉,只露出眼楮嘴巴,她的手里甚至還拿著剩下的半截黃瓜。
冷靜冷靜,「程丹雲,你干嗎故意在樓上走來走去?」
「我……」她正要答,忽然眼楮瞪起來,「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呃,」差點被口水嗆了一下,這女人真是做業務的?一點抓人家說話重點的智商都沒有,「你計劃書上寫了。你干嗎非在樓上走來走去?」
「劉先生,我在做面膜啊,你沒看到嗎?」她眼楮里笑意閃爍,配上一張黃瓜臉,看來壞心而惡毒。
「需要走來走去?」真擔心她臉上的黃瓜貼不住掉下去!她分明故意的。
她看他,心里有扳回一城的快感,「這是我的習慣。」
「你可以不用穿這個拖鞋的。你吵得我沒辦法睡覺。」
嗯,她內疚一下下,她就是想達到這個目的啊。露出笑,可憐兮兮,「我……一個人住,習慣听自己在屋子里走來走去發出的聲音,這樣叫我感覺沒那麼孤單。」
這是真話。不過說給他听嘛……目的不單純。
「你……」該死的,這樣一張黃瓜臉,他能和她辨什麼!氣沖沖地下樓,臨走前不忘威脅她一句,「你小心啊,很多另一個世界的人也喜歡穿拖鞋走得踢踢踏踏的,你有空試驗一下有沒有第二個聲音,說不定不會感覺那麼孤單。」
回到屋子,劉羽飛「扣」地關上門,明明是該氣憤的,卻緩緩露出了笑容。
丙然,樓上的聲音折磨了他五分鐘後,停了下來。
第四章
一個星期,整整一個星期,她只要一穿上木拖鞋走路,就總感覺後面有個人跟著她,踢踏……踢踏……踢踏……
這還不算。甚至睡覺時,都會感覺有個聲音在房子里回響,踢踏……踢踏……踢踏……
嗚嗚,她知道其實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可就忍不住要聯想,都是那個死三國演義害的!
星期四,當她再度頂著兩只黑眼圈進入寫字樓時,她成功贏得綽號一枚︰熊貓兒。不是熊貓,是熊貓兒——據說是出自《武林外史》的人物。
真厚道是吧?好歹給了她一個名人頭餃。程丹雲哭笑不得。
「你到底怎麼回事?」看她有氣無力地趴在辦公台上,成筠過來關切地問。下一句,叫她更沒力,「不會又失戀了吧?」
「真幽默,好像我經常失戀一樣。」她扯出笑容,比哭還難看。
原來熊貓就是這樣笑的,「那你怎麼了?」
「我……哎,一言難盡啊!」她擺擺手,「中午吃飯再告訴你。」
成筠四下看看,才湊近她小聲說︰「老板今天不在,我徹底解放。現在時間早,我們偷溜出去喝個早茶如何?我還沒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