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不是誰都可以進來的。」楚送月冷冷地說道。
她懊惱地一皺眉,怎麼會走到這里來的?一定是在前面走錯了方向。她一邊偷偷看楚送月冷淡的表情,一邊不著痕跡地朝後面退了幾步,這樣的情況下,還是保命比較要緊吧?
上次,她不過是和望休在門外徘徊一會就回去了,那時不知道厲害,但在府里待的時間長了,自然知道這里是五行莊鬧鬼的地方,還是「如眉」小姐的葬身之地。雖然,听說如眉小姐在那場大火中被燒了個干淨。
真是蠢啊!她為什麼好死不死地走到這里?
「我……我這就回去。」晦氣!晦氣!她心中念叨,偷瞄著楚送月不太佳的表情,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
分明感到那對桃花眸凝注在她的脊背,但他沒出聲喚她,是不是代表她可以逃過一劫?听說去年隆冬時節有個家丁誤闖了這里,又偷摘了兩朵梅花,結果在三九寒天被杖責五十,然後衣衫單薄地被逐了出去。
不過是葬了個女人在此,不過是偷了兩朵梅花,何必搞得這麼嚴重?這主子,表面一團和氣的樣子,其實倒是個狠角色。
她不過是誤闖到這里,應該不會那麼慘吧?舉起袖子擦擦冷汗……
「慢著。」
兩個字成功將她釘在地面上。杖責五十?哎哎哎,已經感覺到疼痛傳來了。怎麼辦?
「爺……有何吩咐?」不敢回頭。
「你在害怕?」楚送月冷冷地望著她的背影,忽地揚起一抹邪魅笑容。
「沒……沒有的事。」可惡,分明听出了他的聲音里沒有怒氣,但為何用這種口氣?耍她嗎?難道……是為了報她偷躲在他床底睡覺的事?抑或是為了上次去媚仙樓她比較被艷雕姑娘重視的事?還是……丁廚子飛刀不小心傷到他?
這樣一反省,自己都覺得汗顏,怎麼一不留神竟然結了這麼多梁子?
「回頭。」他言簡意賅。
她慢吞吞轉身,目光朝他腰身兩側望去,背著手的?不知道他傷好沒有,「爺有何吩咐?」還是老話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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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看他白衣的下擺動了動,啊……朝她走過來了。她連忙退兩步,苦著臉,滿腦子杖責五十……
楚送月忍不住冷冷笑道︰「你膽子不小。」
胡說!她膽子明明很小。心里悄悄辯解。
「你可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他輕聲問。
「知……不知道。」原本是點頭的,忽然想起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她又連忙否認了。
「你不知道……」他頓了頓,口氣輕忽,「那我便告訴你。」
人家……不想听啊。她好想掩住耳朵,知道得越多越容易招來殺身之禍,這主子果然夠狠。
楚送月沿著左邊階梯步下回廊,走入梅林叢中,回頭看她低著頭呆立不動,「你為什麼不下來?」
洛九兒一呆,然後懊惱地皺眉,慢慢地步下階梯。
楚送月在前面領路,一路向梅林深處走去。洛九兒跟在他身後,大氣也不敢出。
「第一次見如眉,」他緩緩開口,嘴角浮現淺淺笑容,「便在這梅林。」
必我什麼事啊……她在心底嘟噥,一直提醒自己非禮勿听,看他一個勁地向前走著,似乎短時間內沒有回頭的打算,咦,可不可以偷偷掩上耳朵?
楚送月將腳步停在一棵樹下,八年前初見如眉,她倚樹而笑,素手輕牽梅枝,女敕黃花蕊放在鼻尖輕嗅,為肉的樣子叫滿園芬芳飛揚。
就這麼簡單,為了一個溫柔的神態,他動了心。從此迷戀。
這一生,我便只對你一人笑……
這是他給如眉唯一的承諾。
和如眉,沒有生死相許的承諾,若她要,他一定給;但他知她不願他給,只因他給出的承諾,一定會兌現,而她……撐不過二十。而誰也沒想到,如眉沒死于自娘胎里帶出的疾病,卻在火焰門血洗天音府時,慘遭殺害。下手的正是火焰門的諸葛三爺,一劍當胸沒入,即時斷氣。
「你幫我轉告他,是我自己求死,不用為我報仇。只要他一生快活著,如眉死也無憾。」
這是如眉死前托諸葛三爺告知他的。所以他沒殺諸葛三爺,因為如眉說不需報仇;所以他時刻笑著,因為如眉要他快活。
自如眉辭世,他未曾落一滴淚,開始時麻木得不曾哭出;但听得諸葛三爺的轉述,他更是沒有掉淚的理由。
尚如眉,多麼出塵絕世的女子。他微笑
再往前行,是如眉的衣冠冢。當日一把火燒盡天音府的一切,他尋了三日,什麼也沒尋得,後來殺入火焰門,是諸葛三爺親手將如眉尸身交與他,整個天音府被燒毀,只有如眉是保存完整的。回來後,他將如眉葬在這片梅林,讓她日日與她最愛的梅花做伴。外人都以為如眉隨大火化為灰燼,卻不知,他此生唯一心系之人,就在這梅林下長眠。
只是,他和如眉深情一場,到底沒有夫妻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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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眉……」他立在冢前,輕輕喚道。三年來,每逢如眉忌日,他總在碑前靜坐一日,與如眉對飲。
冷……身後的洛九兒搓搓快掉下來的雞皮疙瘩,不是很自在地四下打量一下。梅林深處,佳人長眠,再佐以寒風陣陣,好冷——哈啾!
她連忙捂上嘴,慘了慘了,擾了地下人的清幽,該不會晚上來找她吧?
楚送月似未聞一般,仍舊佇立在碑前,靜靜地,如發呆一般。
沒……沒反應?這麼大一聲噴嚏莊主居然都沒反應?叫人有點失望啊。活人還不如一個死人了?
「哈啾!」再接再厲。
還是沒反應。
「哈啾!」嗚嗚……快流鼻血了。
「你受涼了?」楚送月終于回了頭。
她露出小小笑容,「一直沒痊愈。」加上在這梅林里吹了半天的冷風……啊,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打擾莊主追思故人的。
楚送月厭惡地看她一眼,這寡婦不笑還好,一笑便提醒了他,她是多麼陰險狡詐,「沒喝藥嗎?」
她仍舊笑著,「一點風寒,不礙事的。」她可是身強力壯掉下懸崖落入河中都還健在的洛九兒呢。
「不礙事嗎?」楚送月自嘴角牽出笑意,帶點諷刺,「你一再在我身後不停打噴嚏提點我.叫我覺得你已經快病入膏肓了。」
「這個……」洛九兒退後一步,小心回應,「奴婢不是故意的。」哎哎,忘記了這主子沒那麼好騙啊!
奴婢?這詞兒倒新鮮。楚送月望著她,桃花眸中一片邪魅,「你可知我為何許你來此?」
許?是帶吧?洛九兒臉上笑著,心里卻不以為然。可惡……她低下頭揉揉鼻子,一看到他的桃花眸,總會自動充血,「奴婢不知。」
「听說你在莊里和其他家丁的關系不錯?」他淡淡一笑,終于邁步朝外走去。
「……」他該不是暗指她不守婦道吧?「大家都是為了莊里的事。」就算要說什麼有的沒的,也該是指她和他啊,可不干其他家丁的事。嘻嘻。
倒挺會答話,「你們不是常在一起傳一些莊里的趣事?」也是第一次,他知道原來男人也可以和市井之上的婦人一般三姑六婆。
趣事?好像傳的都不是很有趣的事。她沉默跟在後面。
「你說,這里只有你我二人,但若有一天我從別人口中得知了今日我告訴你的這些,我該做何感想?」他定住步伐,轉身興味盎然地看著低著頭走路的寡婦。
啊……
她訝然地一抬頭,卻直直望入他眼中。這次,不見桃花,只看到一片冷淡光彩,帶著三分捉弄,七分狠絕。